姥姥却没有被这个好消息分散注意力。她目光如炬地盯着我：“时儿，你怎么知道杆子下面有东西？”
我茫然地摇摇头，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
确实有人告诉过我，但那段记忆就像被雨水冲散了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
太姥一拍大腿，满脸兴奋：“这是开了窍了！咱家孩子有福气！”
姥姥却皱着眉头，神色凝重：“不对，就算真有东西，也不该让她去动人家的杆子。现在黑鸟都记恨上她了，这事得处理明白。”
“你这人怎么这样！”太姥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八度，“人家秋山都不生气了，你还说什么？咱家孩子哪有那些坏心眼！”
姥姥不为所动，目光严厉：“那周老太太的上路钱呢？那金镯子呢？这些事都得说清楚”
“哎呀，我总算把手镯给找到了！”太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子前，从最底层翻出一个布包，“在狗窝里找到的。”
“狗窝？”姥姥眯起眼睛，“昨天下雨，这条狗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太姥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那个也是给雨冲出来的”
“是你藏起来的吧？”姥姥冷笑一声，“就是不想给秋山是不是？”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太姥沉默片刻，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身上就这么点值钱的玩意儿，我要留给时儿！现在秋山有龙洋了，也不稀罕这个了！”
二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叹了口气：“姨姥，其实秋山早就知道这事，她说不能要您的宝贝。可您不该让时儿背黑锅啊，这孩子是真不知道啊”
我蜷缩在炕上，膝盖隐隐作痛，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那是姥姥刚给我擦过的跌打药酒的味道。
“妈，镯子的事情已经清楚了。”二舅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时儿真的不是那种爱撒谎的孩子。”
太姥坐在炕边，手里攥着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手帕，眼神有些恍惚。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我也没想到你妈会这么狠心，让孩子淋雨跪着。”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其实那天我就看见时儿拿着金镯子要换糖葫芦，后来掉在狗窝附近被我捡起来藏着了。”
我抬头看了看太姥，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太姥一直都知道，只是没说出来。想到这里，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姥姥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她的眼神里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饿了吗？”她问道，声音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我点点头，肚子适时地发出抗议声。“姥，我想吃那种碗装的冰棍。”我小声说道，生怕她会拒绝。
姥姥转身出去了，留下一室沉默。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连蚊子的嗡嗡声都清晰可闻。
太姥拉着二舅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你妈这反应不太对劲啊。”她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平时对时儿最严的就是她，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二舅轻轻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姨姥，以后这种事可不能瞒着了。”他叹了口气，“村里人嘴碎，要是传出时儿偷东西的名声，这孩子以后在村里可怎么活？”
我低着头玩手指，心里想着只要不用再跪着，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膝盖上的疼痛提醒着我今天发生的一切，那种无助和委屈又涌上心头。
没多久，姥姥拿着两盒冰棍回来了。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睛有些发红。“去陪陪你姥爷。”她把冰棍递给我，声音有些沙哑。
我抱着冰棍蹦蹦跳跳地去了姥爷屋里，虽然膝盖还疼，但想到能吃到心心念念的冰棍，还是忍不住开心。刚吃了没几口，外面就传来争吵声。
“不行！她还没哭呢，现在送走了我可就见不着了！”太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透过门板清晰地传进来。
“你就知道自己想孩子，不去黑鸟那谁帮着过这关？”姥姥的声音带着怒气，却又压得很低，“你也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我放下勺子，看向正在看报纸的姥爷。“姥爷，他们要把我送到哪去啊？”
姥爷放下报纸，目光中带着几分慈爱和不舍。他叹了口气，“就是舅老爷那边的亲戚。”顿了顿，又补充道，“时儿啊，你可得好好表现，咱们焦家可就指望你这一根独苗儿了。”
我还想问什么，姥姥就进来拉我换衣服了。她的动作很快，却又格外轻柔，生怕弄疼了我的膝盖。
“时儿，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就待两天。”姥姥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说，声音故作轻松，但眼睛却不敢看我。
太姥在一旁抹眼泪，手帕已经被她揉得皱巴巴的。“凤仙，要是留下了，秋天开学前得让孩子回来。”她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在恳求。
我被姥姥拉着往外走，回头看见太姥和二舅站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太姥红着眼睛，声音哽咽：“时儿，你得想办法让舅老爷点头收留你！”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太姥又舍不得我走，又希望我被留下。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晃，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远远望去，太姥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要把我的样子永远刻在记忆里。二舅站在她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明明只是去玩几天，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伤心呢？姥姥拉着我的手，掌心有些发烫，却又微微颤抖。
路过村口的时候，我看见几个小孩在玩耍。他们追逐打闹的欢声笑语传进耳朵里，却让我觉得格外遥远。天边的晚霞格外绚丽，却衬得这个傍晚愈发沉重。
姥姥的脚步很快，像是怕被什么追上似的。我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我以为会很远，没想到是往狼牙崖的方向。
那地方我熟，就是前几天追着那个小孩跑过去的地方。沟里的石头尖尖的，像狼牙一样戳出来，所以才有这个名字。
我偷偷瞄了姥姥一眼，她走得很快，脚步坚定。这让我有点纳闷，平时姥姥走路都是慢悠悠的，今天却像是有什么急事。
“姥，你走这么快干啥？”我小跑着跟上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