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我站在院子里,双腿已经开始发软,冷风夹着雨丝不断地拍打着我单薄的身躯。
姥姥的怒火似乎还在燃烧,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和太姥的争吵声混在一起。屋内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出来,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模糊。我低头看着地面,想着那条金镯子到底去了哪里。说实话,我真的不记得了。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大半。双腿酸痛难忍,我忍不住轻声喊道:“姥,我能蹲一会儿吗?腿好酸”
“不许蹲!给我好好站着!”姥姥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过来。
太姥在屋里急得直跺脚,她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这孩子还小,你这么罚她干什么!外面下着雨呢!”
“小?都会偷东西了还小?”姥姥冷笑一声。
我咬着嘴唇,想解释那不是偷,我只是想用金镯子换糖葫芦。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用。那个糖葫芦摊主说过,只要我把镯子给他,就能天天吃到最甜的糖葫芦。可是等我把镯子给了他,他却一去不返。
天空开始阴沉,远处传来闷雷的声音。我抬头望天,却看见那个绿眼睛的黑鸟正蹲在房檐上盯着我。它的眼睛在暗沉的天色中发着幽光,像两颗幽绿的宝石,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姥!有黑鸟!”我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害怕。黑鸟是村里人常说的妖怪,专门在夜里吓唬小孩子。
没人回应我。雨点开始零星落下,打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起初还觉得舒服,但很快雨势就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衣服完全湿透了,贴在身上格外难受。我的腿已经完全站不住,只能扶着墙勉强支撑。雨水模糊了视线,院子里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姥我真心后悔了”我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错哪了?”姥姥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几分期待。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具体错在哪里。我只知道姥姥很生气,二舅受伤了,太姥也很着急。但具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知道是吧?那就跪着继续!”姥姥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院子里的积水渐渐没过了我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发抖。
二舅突然冲到我身边,脱下外套撑在我头顶。他的动作太急,牵动了手上的伤口,我看见纱布上渗出了一点红色。
“时儿,二舅陪你。”他的声音温柔,就像往常一样。
“承志!你要是真把她当闺女,就跪着陪她!”姥姥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二舅二话不说跪在了我身边的泥水里。他的裤子立刻就湿透了,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地用身体替我挡着风雨。
太姥在屋里哭喊:“凤仙啊,你这是要把孩子往死里整啊!那镯子丢了就丢了,哪有孩子重要!”
我浑身发抖,又冷又饿,眼前开始发黑。雨水不断地打在身上,每一滴都像是一记重锤。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
最后的意识里,我似乎听见姥姥说了什么“陪嫁丫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朦胧中,我仿佛看见那个绿眼睛的黑鸟在房檐上咧嘴笑着,它的笑容诡异而阴森。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不停地擦拭我的手心和脚心。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断断续续,时远时近。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
“时儿,醒醒啊,没事了”太姥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和心疼。
“时儿,别吓唬太姥”她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额头,那熟悉的温度让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的情景。
恍惚间,我感觉到姥姥也坐在床边。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摩挲我的脸颊。那双常年操劳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平日里的严厉判若两人。
“时儿,奶奶可不是存心要为难你。”姥姥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是姥唯一的亲外孙女,要是长大了学坏了可怎么办”
我感觉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意识模糊地嘟囔着:“姥,屋顶漏雨了”
“傻孩子!”姥姥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奶奶保证,以后再不会动手教训你了,你快醒醒”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不知下了多久。雨滴打在瓦片上的声音,像是一首永远也听不完的曲子。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又被雨声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昏睡中醒来,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喉咙干得发疼:“姥姥”
“哎!”太姥几乎是跳着冲进屋里,满脸喜色,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可算醒了!你睡了整整三天啊,下了三天雨,你也睡了三天,可把我吓坏了!”
她手忙脚乱地给我倒水,又手忙脚乱地扶我坐起来。我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向屋顶,目光有些涣散:“太姥,咱家房顶漏水了,刚才有雨滴到我脸上”
太姥用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烧退了,饿不饿?”
“饿了,想吃冰棍。”我下意识地说道,声音还有些虚弱。
“好!老太太特意给你买了个碗来盛,能用勺子舀着吃!”太姥说着就要往外跑。
这时,奶奶阴沉着脸步入屋内。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语气依旧严厉:“时儿,你还敢再骗人吗?”
我下意识地点头,看到姥姥眼中闪过的寒光,又赶紧摇头。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太姥皱起眉头,语气不满:“你看你,孩子刚醒就说这些”
“妈!姨姥!”二舅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争执。
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屋,衣服和裤腿上沾满了泥水。他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摸了摸我的头,转头对姥姥说:“妈,时儿没撒谎!秋山家那根杆子底下真有东西!”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姥姥的表情有些松动:“什么东西?”
“是龙洋,三十多个呢!”二舅兴奋地说,“这几天下雨给冲出来了,肯定是秋山爷爷藏的。秋山说要来看时儿,她对时儿产生了误解,是真有宝贝!”
太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追问:“那是大洋啊!吹了没有,响不响?”
“吹了,嗡的一声,可响了。”二舅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秋山家都高兴坏了,说要请全村人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