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满草草扫过,从内容上能看出两姐弟很少碰面,但谢琅时常表达想见到姐姐。
最后一封正式的书信,是在谢琅十四岁:
敬呈七姐妆次。
近日于聂三哥处闻听,阿姐归家之期已近,弟心甚慰,前两日出门,见街上绒花精巧,特意买来,现盼姐归,早日为阿姐戴上,以叙孺慕之思,日后弟当日日孝敬阿姐,奉若高堂。
另有一事禀告阿姐:弟虽资质愚钝,然勤学不辍,近日已通过童生考试,虽不足为喜,然亦不负阿姐多年期望,盼阿姐早日归家,弟当亲迎之,共叙天伦。
伏惟珍重,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弟谢琅谨启。
姜小满不自觉蹙起了眉,再往下翻,见后来都是些字条,似乎都是谢琅做错了事,事后向七娘道歉。但仅有的几张,也只是他们搬到醉春楼的时候,近一年来,已经看不见了。
林月升拿起她摆在近前的两封信,给了“结案陈词”。
“从信中看来,谢琅对谢七娘还算尊重,性格也不像外界说的那般骄纵,这些信应与案情无涉。”
点了点头,姜小满轻叹一声,“是,的确如此,的确是尊敬客气。”
但从上百封书信间也能看出,两姐弟自小没有住在一块,谢琅越是长大,两人越是难免有些隔阂。等生活在一处,或许对彼此都有些与以往不同的看法,姐弟二人,或许彼此珍视,但终究不可避免地变得客气、生疏。
也不知当年七娘回家以后,谢琅是否真的给她亲手簪上了绒花
见她今日频频出神,林月升未说什么,只是低头整理好了书信,打开原本夹在匣子侧面的一本册子。
“粉荷初绽”
姜小满有些耳熟,凑过来,见到小画才反应过来——这本册子是菜谱。
上次花郎赛后七娘送过来的正是这道菜。
这些菜式都没写材料和做法,只是都配了一张简易的成品小图,她赶紧翻到最新一页,果然看到为这次洗手宴而准备的新菜,
“叫游鱼戏水啊。”
看着画上一个类似鱼缸的东西里面游着一个个小鱼,还有一片高耸的珊瑚礁,姜小满想起那晚七娘说过的话,“因为聂三和谢琅说过的传奇故事,一直想去海边游玩,七娘也答应过,只是生意太忙,迟迟未能成行,看来这是七娘要送给谢琅的礼物。”
林月升点头,眼睛却不离纸面,“看起来,这姐弟二人的字很像。”
小满一惊,想了片刻,终于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们与迟县尉一开始推断七娘的死亡时间,其实就是根据“小环看到字条的时间”和“与打碎琉璃盏的声音”两点,将凶手的投毒时间限定在那一炷香以内,但琉璃破碎时,真的就是七娘身死之时吗?
林月升放下册子,“其实,现在回想,有一点很奇怪,小厨房和花厅很近,既然宾客能听到琉璃碎裂的声音,为什么听不到谢七娘的呼叫?凤头青一毒发作起来疼痛十分难忍。”
“就是说,有可能七娘可能早就死了,那张纸条从来就不是她本人写的,有人借此伪造了七娘的死亡时间?”她有些头疼,“但谢琅并没有杀姐的动机,要从这个方向想,醉春楼的人都有可能拿到七娘亲笔。”
“公主,林大人!”
门外有差役走进来,“墨棠在狱中自尽,迟县尉请二位速去县衙一趟!”
等他们马不停蹄赶到县衙,迟凛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便带路便与他们交代案情。
“今日上午,墨棠还用了早饭,但刚才我去牢里提他,才发现他已断气,仵作已验明,他全身筋脉尽断,应当是自己运功震断的。”他说着,递来一张字条,“这是墨棠握在手中的。”
姜小满接过,展开一看,里面却是八个大字:“悔不当初,只求速死。”
案情不过才开始调查,嫌犯却死了,墨棠身上的诸多谜团一下断了线索,姜小满只觉千头万绪忽然缠绕成一片,“墨棠到这以后可有什么异状?”
“应该没有,只是他几乎没怎么没开过口。”
县衙不大,几人很快便走到西南角的牢房,迟凛叫来典狱官,一听是问墨棠的饮食,他立即叫苦不迭。
“哎呀,迟县尉你是知道的,牢房就这么几个人,我们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看着的。早上就是醉春楼的小厮来送过一次饭,卑职知道事关重大,还特地叫人拿银针试过,那三碗点心都装在一个屉子里,是我们的人随机给他们送去的,仵作也说不是中毒啊。”
说着,他一拍脑袋,“对了,我看有个小子还没吃,带你们去看看。”
这个牢房总共不过十间小小的隔栏,没走几步便走到了尽头,直到典狱官开锁,姜小满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子就是鸣仙。
他坐在木床上,身上依旧穿着轻柔的莲青色纱衣,见到来人,他几乎没怎么动,只款款一笑点了个头,仿佛还在醉春楼的仙人居,他还是那个众人追捧的鸣仙公子。
典狱官抄起地上的碗,“你们看,就是这个,听说是醉春楼现在那少东家派人送来的,这些人是杀他姐姐的嫌疑犯,竟还给他们吃得这样好。”
姜小满低头一看,他说得没错——杨梅果子、牛舌饼还有荷叶糕,样样都是要另外花钱的醉春楼名点。
背后有女人尖声叫骂声传来,“那个叫墨棠的畏罪自杀了对不对!还不将我和鸣仙公子放出去,有没有王法了呀?”
这个声音
朱夫人竟然就被关在了鸣仙对面。
迟凛正心烦,“吵什么吵,就算给他定罪了也要依律行事,到了时间我们自会放人。”
若无新的证据,他们打算这两日便将案卷呈递州衙。
“诶。”
姜小满一抬手,“我也觉得这位夫人说得有理,法理不外人情,既然他们是无辜的,就请县尉高抬贵手,早日将他们放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