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边。”迟凛绕过屏风，走到窗户边，将一块地砖掀开，露出里面一个方形的洞，“墨棠将砖面用灰浆填得严丝合缝，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
“奇怪。”小满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墨棠为何埋在这里？而且既然看不出来，你们又是如何发现的？”
迟凛解释道，“这里原本放了好几盆石菖蒲，但这盒子大，洞也挖得大，我走到此处便发现脚步声有些不对，毕竟空心与实心，踩踏起来声音区别很明显。但若不是特地搜查，除了墨棠自己，就算是醉春楼的客人，应该也不会走到盆栽边上来。”
姜小满回头一看，角落果然码放着一排修剪整齐的盆栽，转身询问刚才两个女孩儿，“这些石菖蒲是从哪里来的，平时是谁在照料？”
那圆脸的丫鬟见她和善，便大着胆子，仔细回忆起来。
原来，因为这间房朝北，太阳照不进来有些潮湿，墨棠来醉春楼时，颇为不满，但醉春楼里其他公子年资更久，谁也不愿让出房间，只能如此安排。
那时还是夏天，墨棠还曾因房中有蚊虫大闹过，为了安抚他，七娘只能送了这些石菖蒲过来驱蚊。
墨棠原本自视清高，在那之后，好像也渐渐接受了现实，虽然还是凶神恶煞也不合群。但他似乎还挺感激七娘，对这些盆栽也很是爱护，亲手照料，从不假手于人。
一旁的巧儿听得皱眉，轻推了她一把。
姜小满有些疑惑，“这墨棠这么麻烦，七娘何以会强留他下来？”
她印象中的谢七娘性格非常刚烈，但对这墨棠，脾气未免也太好一些，若她真是被墨棠所害，偏偏他又用她送的石菖蒲来遮掩赃物，岂不是最大的讽刺。
“您有所不知，七娘就是太好心肠了！”
巧儿突然出声，“虽说我们醉春楼流水多，七娘也从不苛待我们，但说到底，正经男人怎么会来这当公子？虽说他们和楼里的姑娘一样，都是走投无路才来的，但姑娘们有其他青楼的对比，都知道好歹，但那些公子们却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在背后说起自己人，也是口口声声婊子贱人！”
说着她眼眶一红，两行热泪潸潸而下，凄然笑道，“我知道大人小姐们是来查案的，求你们一定要查清楚，七娘一向护犊子，平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便是墨棠，我也不觉得他是真心感激七娘，他纠缠七娘不成，说不定早恨上了。”
正当几人不知所措之时，她已重重跪倒。
姜小满被吓了一跳，要扶她起来，她却用力磕起了头，“巧儿自小是个孤儿，一直被卖来卖去，刚来醉春楼时，我怕极了，但我没想到七娘会给我自己选”
“她给我饭吃，教我做事，是我的再生父母，现在这世道，还能有几个这样的好人！”
送走了她们，巧儿悲哀的声音还一直在姜小满耳边回荡。
“公主，刚才她们在，我便没拿出来，其实箱中还搜出了此物。”迟凛说着，向他们递出一个小瓶子。
姜小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
“刚才仵作已确认，这正是谢七娘所中的凤头青。”迟凛目光冷峻，“照这么看来，墨棠是因为在醉仙楼挂牌，心有怨怼，又加上对谢七娘因爱成恨，谋财害命，既然有了物证，便不是有嫌疑这么简单了，卑职便要回县衙回禀县令升堂，看墨棠是否认罪。”
迟凛等她发话，谁知公主竟没什么反应，只好望向一旁的林月升。
见她从刚才开始似乎不在状态，林月升清了清嗓子，“看来公主是有自己的主张。”
姜小满一怔，缓缓点头承认，“我总觉得，如果这样结案很是草率，似乎太轻易了，虽说事出后这个房间就封起来了，但要是在前两天才偷偷溜进墨棠房间，他若没有踩踏到这块地砖，便不会发现。”
说到此处，她语气越发坚定起来，“再者，墨棠的赃物放得太过浅显，他有轻功，若想将财物藏起来，半夜往墙外一飞，埋到哪个小树林里不行呢？但若真有人陷害他，那人必是真凶无疑了！”
迟凛思量片刻，也觉有理，便要回去先审问一番，问二人是否同去县衙，小满只说要留下来看看。醉仙楼中，她打算先去七娘房间，却发现林月升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茶炉若有所思，口中轻念，“石菖蒲，化湿开胃开窍豁痰，醒神益脑，治癫痫、健忘嗜睡。”
墨棠在这间房里，大概能睡得安稳了
姜小满和林月升离开墨棠房间，便来到七娘闺房，却发现这里陈设十分简洁，除了七娘积蓄多年的财物已单独看收起来，其他并无特出之处。
只是所有脂粉都被挖去一小块，问了差役才知，是迟凛将其与七娘常用的饮具餐具送去请仵作和大夫查验，但没再发现什么。
“迟县尉也算负责。”姜小满感叹一声，打开壁橱，却见里头一个硕大的匣子，装着厚厚一叠书信，只是她想到里面不知有什么隐私，一时有些迟疑。
“人死如灯灭，既然尸体都须检验，何况这些？”
呃
小满怀疑林月升的眼睛是什么探测仪，稍加犹豫，便要被他看出来，只好拆开信，一封封看下去，才发现里头除了几封聂三找别人代写的问候信件，其他都是谢琅写的。
从落款的年份上看，第一封是在谢琅八岁那年：
阿姐别生气，我再也不乱跑了，忠伯说姐姐在外辛苦，小琅要为你分忧，邻居大娘给我喝了茉莉煎的茶，好香，小琅昨日上山摘了好多，阿姐记得用来煎茶。
小琅长大以后做大官，阿姐就能回家了，从今天起就算见不到你我也不会哭，每日会好好读书。
字迹还十分稚嫩，一板一眼，但对八岁的儿童来说，已经算写得很工整。
自那之后六年，谢琅寄来的信件，一开始几乎是半月一封，过了两年固定下来，变成每月一封。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