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昂首一笑,神采飞扬,“今日,见者有份!”
陆昭明的好意她心领了,但是她也不是没有本事傍身的人。
这几年,她兼过的职五花八门,火锅店小妹、剧本杀mc,能赚钱的她就去,所以她甚至怀疑,自己猝死不是因为看了半本小说,完全是因为自己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每天只睡能四五个钟。
不过,要说起这里面她最喜欢的,还是去夜市给人家画情侣头像,也算是弥补了她没能学成艺术的遗憾。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公主是不是拿他们开涮。
“诸位来宾,我们会相聚在这里,皆是因为,我们都想为国家出一份力。就像刚才大家看到的,我的皇弟姜吉也即将前往战场。所以,我也想亲自执笔,为每位贵宾绘制一幅小像,这是我对诸位的一份心意,但同时,它也可以是一份承诺。”
姜小满环视众人,发现大家的表情已渐渐严肃起来,就像刚才闫副将进来时一般。
“若是喜欢,各位尽可以将画作拿回家收藏,但对于有意捐赠粮饷者,这幅画像就是凭证。相信各位都知道,我们这趟是要南下,也就是说,都城即将南迁,到时候原本的商贸环境必定为之一新。”
她低头,对着林月升轻轻点头,从桌上将画纸举了起来。
“凡今日持画像者,将依据登记的献款,获得相应的回报,包括但不限于特许经营权、税收优惠、荣誉称号等等。”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慢。
这些话当然不是信口雌黄,都是之前和姜吉商量过的,她说的每一项都在他们的底线之上。
“林待诏,位置借我了,你不介意吧?”
他像是回过神来,无可无不可地看她一眼,口中说着当然,便起身相让。
见公主真的像模像样地开始准备上了,商人们都有些跃跃欲试。
本来,关于捐款,大多数人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接下来是否会江山易主谁也说不准,若是换了皇帝,只要对方不大肆屠城,对他们的影响并没有守着土地的农民多。
但是现在说西斓人还饲养什么怪兽,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常君主会做的事。
而且,诚如公主所言,按现在的局势,单说京城的经商家族就必然会大换血,南方也会出现市场空缺,如果能得到特许经营权乃至成为皇商,那他们自然愿意继续支持姜氏的统治。再加上现在的捐款若能得到皇家亲笔认证,自然更有保障了。
“那公主,我老朱就却之不恭了,”那朱老板哂然一笑,理了理员外帽,坐到她面前。
“行。”她答应着拿着笔,放到碟子边上舔了舔墨开始涂画起来。
见有人问津,姜小满总算放下心来。
冒充公主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虽然她表面淡然,但其实手心都已湿透。她不禁设想,若有什么道具能让她更自信,更有威严就好了,要不然,再来这样的场面,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能镇得住。
人群呼啦啦,都跑到了她身侧和后头,围得严严实实。
只见少女不过三五下便将朱老板模样画了出来,众人皆是十分惊讶。
尤其是那双总是左右转动,一会儿也不停下来的眼珠子,里面的一点狡黠、三分算计,跃然于纸上,简直是活灵活现。
朱老板按耐不住好奇,他不敢动口,只微微掀起嘴皮子露出一条缝,问对面的人,“下昂么?”
正当对面的人纷纷点头,姜小满却笑道,“画完了!”
这就画完了?
朱老板不敢置信,这别说一盏茶,连半盏茶都不到,就结束了?他赶紧走到桌旁,却发现这样的漫画人物他从未见过,“这,这像我吗?”
他不信别人,却凑近了小声问陆昭明,“陆老弟,你说呢。”
陆昭明将画从他手上接过,细细看了一眼,见那画中朱老板的五短身材她也毫不修饰,不由莞尔,“公主画技果然高超。”
朱老板将信将疑,却听公主吩咐身边侍女,“芸奴,将我的印信拿出来,待会帮我给各位都盖上印。”
芸奴依言,在画上盖上一个精致的小戳,印着“福宁”二字,整幅画顿时更加像模像样起来。
这一下,朱老板越看越满意,虽然乍一看吧,太有特色了一点,不过或许是因为皇家的格调过于高雅,他们还欣赏不来而已。况且,他还是卧雪城里第一个被公主画的人,这件事足够他吹到曾孙那辈了。
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很多,见公主竟真的不是开玩笑,后边有一半人都跑到了公主的对面,抢起了座位。
姜小满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夜市摆摊的时候,那时候一天画了上百号人,也不见哪个插队呢。她敲了敲桌子,随意指着地毯的一条缝隙,“各位,排队,以这条线为准。”
林月升却是走到另一侧的空座上,陆府侍女给他换上了新的餐食酒杯,此处环绕着耐寒的西府海棠和香雪兰,整个空间都氤氲在一种清幽的冷香中。
他面前索画的队伍,一直排到了花厅门口。
今天似乎是他第一次在宴会上看着别人作画,这种感觉有些陌生。
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看着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髻大得有些夸张,越发显得她颈项修长,
不知从哪天开始,他便发现,她眉心有一颗深灰色的小痣,竟像是用墨轻点花蕊落在眉间,稍稍抬眉,就似有暖风吹过,实在称得上是意态轻灵。
她拿毛笔的手势有点别扭,就像初学的蒙童一般,但她画得很快,看起来很认真,应该说——她总是很认真。
细究起来,两人说过的话似乎并不多,他也一向认定自己没有读懂他人的能力,但他却发现,她远不是看上去那般无忧无虑。就像那天,他坐在祠堂的横梁上,看着她壮着胆子和那些人周旋,她似乎总喜欢勉强自己,只因为她觉得有不得不做的事。
那么今天,她想做的事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