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夫人本是带着满腔怒火闯进来的,可看见雪棠桌案上摆着的书册和笔墨等物,不由微微一愣。
一个卑贱的通房丫鬟,竟然在读书写字?
崔老夫人狐疑地走近了些,见雪棠看的竟然是一本晦涩难懂的医书,而一旁的宣纸上,是她认真记下的一串药名,以及这些药的药性和功效,字字清秀,端庄秀雅。
“你看医书做什么?”崔老夫人不由问道。
雪棠站起身,朝崔老夫人规矩地行了一礼,低头答道:“回老夫人话,奴婢想着,闲暇时多读些医书,或许能对二爷的哑疾有所帮助。”
崔老夫人闻言,看向雪棠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讶异。
一个晓事解闷用的下等丫头,能对主子有这份心思,也算是体贴懂事。
思及此处,崔老夫人不由多看了雪棠几眼,见少女眉眼低垂,举止端庄又恭谨,答话的语气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这让崔老夫人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些许。
“老夫人突然过来,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雪棠开口问道。
崔老夫人轻咳一声,板着脸道:“你可知这间偏房,是要留给二爷日后纳的良妾住的。你虽得二爷宠爱,但到底只是个丫鬟,岂能独住这样好的屋子?丫鬟便是奴婢,怎能与妾室一样。你也该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不可僭越了。”
雪棠眉心轻蹙:“可是是二爷……”
不等雪棠开口解释,崔老夫人已经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她。
“还有,这西院里有多冷清,你也是知道的,你身为二爷的枕边人,自该多劝劝二爷,让二爷得空时多出去走走。”崔老夫人乜了她一眼,“不要总勾着二爷做那等事。能让二爷高兴些自然是好的,但也不能弄垮了二爷的身子。”
雪棠简直要笑了。
她勾着二爷?
分明是二爷每晚不知餍足地一遍遍折腾她。
如此下去,只怕二爷还没如何,她的身子便要先垮了。
可这话,雪棠自然无法对崔老夫人明说,只得做出一副乖顺听训的样子,默默垂着头道:“是,奴婢谨遵老夫人教诲。”
见雪棠如此温顺懂事,崔老夫人心里的气早散了大半,再想到雪棠桌上的医书,崔老夫人心里不由有些唏嘘,这丫头……倒是个有心的。
之前的那些事,或许,是她对雪棠太严厉了些。
只要这丫头能一直安分地伺候裴知予,待到了出府的年岁,她会私下另赏雪棠一笔丰厚的银钱,让她在外头做些小营生糊口,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
崔老夫人正这般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雪棠顺着敞开的门往外看去,先垂了眸,朝来人福身行礼道:“奴婢见过二爷。”
许是刚午歇醒来,裴知予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锦衣,连狐裘都未披,崔老夫人心疼地皱起眉,嗔怪道:“怎么出来也不披件衣裳?冻坏了可怎么好?”
裴知予眉心微蹙,眼底有淡淡的不悦,见雪棠桌上铺着纸笔,便走过去,顺手拿起雪棠方才用过的笔,在纸上空白处写道:“祖母来这里做什么?”
崔老夫人慈爱地说道:“本想着过来与你说几句话,看见这间偏房似乎有人住着,便进来看了看。这丫头也忒不懂事了,这是给你日后纳妾准备的屋子,她怎么能住呢?”
“是我让她住在这里的。”裴知予漫不经心地写道。
“祖母知你疼她,可这毕竟不合规矩。一个丫头能住进这样好的屋子,这让其他的丫鬟们怎么看?私下议论起来,岂不是要说咱们侯府没有规矩,连下等的丫鬟都可以肆意僭越,往后还有哪个会安分做事?”
裴知予眼底神色愈发不耐。
“这是我院子里的私事,不劳烦祖母操心。祖母若无要事,便请回吧。”
“你这孩子,祖母好不容易过来与你说两句话,你倒是急着赶祖母走。”崔老夫人叹了口气,“李管事都和我说了。祖母知你不喜欢那些喜庆的物件,可这毕竟是府里要紧的喜事,你便是随意挂上两盏红灯笼,贴几朵窗花,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裴知予仍然无动于衷。
崔老夫人只得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劝道:“到底是你哥哥成婚,你院子里弄得这般冷清,若传出去,叫外人议论你们兄弟不和,对侯府的名声亦有损害。不过一晚的事,你不喜欢,第二日早早地命人撤下来就是了。”
裴知予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他与裴行焉本就不和,又何须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不过他懒得和崔老夫人说这些,只淡淡点了下头,在纸上写道:“孙儿知道了,祖母请回吧。”
崔老夫人见裴知予这是答应了,脸上这才露出笑来,她这个孙儿虽然性子倔了些,但到底还是孝顺听话的。
事情办妥,崔老夫人心满意足地带着苓香离开了。
见崔老夫人走远了,雪棠默了默,斟酌着对裴知予说道:“二爷,奴婢不知这屋子是给您的妾室住的,是奴婢僭越了,奴婢今晚就搬回……”
话未说完,便见裴知予不耐烦地皱了眉。
“不必理会祖母。”
裴知予写罢,便拉着雪棠离开偏房,朝他的卧房走去。
小院里,李管事正指挥着几个小厮把一箱箱红绸窗花及灯笼之类的物件搬进来,那刺目的红色落在满院清白之中,格外惹眼。
雪棠清晰地看见裴知予皱了下眉,不由问道:“二爷真要把这些挂在院子里吗?”
以她这些日子对裴知予的了解,他应当是不喜欢的。
而裴知予不喜欢做的事,没人可以强求。
裴知予却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雪棠一眼,示意她先进屋去。
雪棠只好先进了卧房,她远远瞧见裴知予叫来霍礼,对他吩咐了些什么,霍礼便很是欢喜地领着院子里的小厮们把李管事送来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四下布置起来。
雪棠很是诧异,二爷何时转了性子了?竟会允许这些喜庆的东西点缀在西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