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里的下人们做事很麻利,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小院里各处便多了亮堂堂的红灯笼点缀,枯树枝上绑着红绸,挂着各样精巧的饰物。
一向银装素裹的小院,如描了一层娇艳的红妆,添了不少活泼喜庆的氛围。
崔老夫人听得管事禀报,这才安下心来,只一心盯着东院那头的动静。裴行焉的腿精心养了数日,如今总算是有些好转,能勉强下地了。
永安侯府这头忙活得不亦乐乎,丞相府里,苏夫人亦没得几分清闲。
这日,她在屋中梳洗打扮过,又命人备了些薄礼,便朝府门走去,打算去一趟永安侯府。
为着那日在秀木阁里发生的事,沈语柔这两日都没有睡好,这孩子一向胆子小,总担心日后嫁进侯府,雪棠会仗着裴二爷的宠爱报复于她,连做梦都在呓语,看得苏夫人心疼不已。
为了她的女儿,苏夫人打定主意,必须亲自走这一趟,拿出相府夫人的威仪来,好好压一压雪棠,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对沈语柔敬重些。
苏夫人还没走到相府门口,小路旁忽地闪过一道人影,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夫人面前。
“夫人,奴婢、奴婢有话要说!”
青桂正要斥责这不长眼的奴婢,却又倏然一愣:“夫人,这不是小姐身边的丫鬟翠春吗?”
翠春谨慎地朝周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仰起脸看着苏夫人,红着眼睛说道:“奴婢今日便是冒着被小姐打死的罪过,也要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小姐前些日子在永安侯府,受了好大的委屈!原先的小姐……不,那个叫雪棠的丫鬟,竟然在侯府的家宴上,公然勾引大公子,与大公子眉来眼去!大公子被这狐媚东西勾得神魂颠倒,险些与裴二爷动了气,非要把她弄到身边来伺候不可,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劝阻,才让大公子歇了这心思。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在回府的马车上哭了一路,又怕夫人和相爷担心,逼着奴婢发誓不许将此事说出来。可是奴婢实在是见不得小姐被那丫鬟欺负成这样,她分明就是没把小姐放在眼里,一心只想攀上大公子做妾呢!”
苏夫人听了这话,顿时怒火中烧。
“她好大的本事!”苏夫人眼神冰冷,“以前我一向瞧着她懂事知礼,竟不知她还有这般狐媚手段,连语柔的未婚夫婿也敢勾引!这将语柔的颜面置于何地,又把我相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青桂有心想劝两句,她觉得以原先那位小姐的性子,应当不会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但苏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翠春又眼泪汪汪地说道:“小姐就是太心善了,一味地忍气吞声,这样的性子,在侯府还不知要被怎么欺负,还望夫人一定要替小姐做主啊!”
苏夫人冷声道:“你且回去好生服侍小姐。本夫人还没老,决计不会让一个丫鬟骑到我女儿头上作威作福。”
说着,苏夫人便又吩咐随行的一个婆子,让她回库房取一样东西来。
青桂谨慎地说道:“夫人,您要不要派人细细查问此事?奴婢觉得……”
苏夫人冷眼瞥向她:“翠春是一直跟在语柔身边服侍的,这样的事她还能对我撒谎不成?”
一想到雪棠那张看似温和无害的脸,苏夫人心里连半分怜惜都没有了,只剩下浓浓的恨意。
这个白眼狼,最好是真的如语柔所说,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若是让她知道,她想一面装傻,一面借着裴二爷的手报复语柔,说不定,还想使些什么手段坐回沈家小姐的位置——
她绝不会轻饶了这个贱婢!
清水芳苑里,沈语柔正惬意地倚在软榻上,吃着丫鬟剥好的蜜桔。这曾经是雪棠冬日里最爱吃的东西,云州所产的金钱蜜,一颗便要三两银子,汁水丰盈,入口生津,从前她连摸都不敢摸一下,如今只要她向管家开口,这样金贵的东西便会流水一样地送到她房里来。
翠春快步走了进来,笑着禀道:“小姐,事情都办好了。”
沈语柔懒懒地嗯了声,顺手把剩下的一半金钱蜜丢给翠春:“做得不错,赏你了。”
清甜的汁水流入喉咙,沈语柔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听了翠春的那番话,即便苏夫人心里对雪棠仍有旧情,只怕也被怒意挤得一点都不剩了。
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舒舒服服地待在这温暖的闺房中享乐,自有人为她出头铺路。
想到此处,沈语柔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
西院。
晌午刚过,雪棠在小厨房里帮着阿锦收拾打扫过,见暂且没什么活计要做,便打算回偏房去,继续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
研究了这么些日子,雪棠参考了十几本前朝的医典,勉强理出了一份粗略的药方,只是是否可行还尚未可知,且其中有好几味药材十分难寻,不知如今的药铺里能否买得到。
雪棠心里想着药方的事,走出去好远,才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去,见来人竟是那日在秀木阁里遇见的那位丞相府的苏夫人。
苏夫人缓步行至雪棠面前,神情冷淡地说道:“我有话要与你说,你与我过来。”
雪棠皱起眉,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夫人来此,不见二爷,却要见奴婢吗?”
“有何不可?”苏夫人冷声道,“我是永安侯府的客人,与你一个奴婢说几句话,还要先请示过谁吗?”
雪棠不动声色道:“夫人这话便是折煞奴婢了。还请夫人随奴婢移步前堂。”
雪棠一面领着苏夫人往前堂走,一面朝一旁的绒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知会裴知予一声。
绒花很是机灵,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桶,朝裴知予的卧房走去。
一进正堂,苏夫人便泰然自若地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雪棠站在她身侧,忽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兰花香味,清幽淡雅,这香味并不刺鼻,却让雪棠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模糊的记忆迫切地想要钻出来,挣得雪棠头痛欲裂。
偏这时苏夫人淡淡地开口了:“听说,你曾经蓄意勾引过大公子,可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