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英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东洋人竟然知道“酒皇”二字。她第一次听闻,还是从父亲那里。至于其他人,大都闻所欲闻。看来,知晓“酒皇”之名的,除了曹家内部,不会有别人。她明白,这两个东洋人是有备而来,没安好心,显然是来挑战曹家地位的。
不过,曹月红倒不怎么害怕,因为她坐在有权有势的舅舅旁边。只是,席间还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位置比她舅舅还要靠中间,梁红英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只见那两个东洋人走到这个人跟前,点头笑着说:“汪省长,您既然来了,就该做个主。”汪省长立刻站起身,朝两人欠了欠身子。这两个东洋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桌旁坐下。接着,其中一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瓶酒。
梁红英只看了一眼,头皮瞬间发麻。因为那瓶酒,正是她送给几个小跟班的那瓶,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东洋人手中?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要拿这瓶酒做什么?
就听那个日本人指着桌上的酒,对汪省长说:“省长,您看到了吧?这是我们会社出产的酒。我想用它跟曹小姐的酒比一比,看看到底谁的酒更好喝,到底谁有资格去参加那场比赛。”
汪省长大概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猝不及防,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把目光转向柳军长,笑着问道:“这二位说要跟曹家的酒比一比,柳军长觉得怎么样?”
柳承乾瞪了瞪眼,回头看向曹月红,问道:“咱们的酒带着吗?”曹月红马上看向梁红英。梁红英身上确实带着那瓶酒,而且是已经被开启过、喝过一口的。她一直带在身上,是因为知道放在家里不安全,所以人不离酒、酒不离身。她如此重视这瓶假酒,是想让大家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酒皇”,不过只有她自己清楚,这绝不是真正的酒皇。
可让梁红英费解的是,这两个东洋人花重金让那三个小子抢了她的酒,又拿到这宴会上显摆,到底是什么意思?用曹家的酒来和曹家的酒比,是故意捣乱,还是另有企图?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仔细观察着。
曹月红被舅舅这么一问,心里有些着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可实际上,她才是曹家的代表,连她舅舅也不敢擅自做主。此刻,曹月红能依靠的只有梁红英了。
梁红英心里清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自己的酒被比下去,就算最后得了上海品酒比赛第一,人们也会传言东洋人的酒比中国人的酒好,那这胜利最终还是属于东洋人。她瞬间明白了这两个东洋人的阴谋。
在这种情况下,不应对也不行了。她不紧不慢地解开身上的包裹,把酒瓶子郑重的放到桌上。当最后一层布掀开,露出的酒瓶子和东洋人的那瓶一模一样。在场的人都十分惊讶,顿时议论纷纷。
梁红英不慌不忙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们的酒比高下?”
那个日本人点着头,轻蔑地笑着说:“我们都是商人,商人讲究品牌和名誉。我们看不惯你们的酒号称……”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们觉得自己的酒不比你们的差。这次上海的品酒大赛没邀请我们,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想先和你过过招,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东洋人酒的水平。”
梁红英心里暗自唾弃,拿着曹家的酒来炫耀,还有脸?她此刻也特别痛恨霍云龙手下那几个小跟班,居然和东洋人串通,实在可恶。
她心里明白,如果真打开比酒,自己这瓶开过口的,肯定不如那瓶味道纯正,但这样比毫无意义,毕竟都是曹家的酒。她想当场揭穿这酒的来历,可又担心一旦说明这是曹家的“酒皇”,被大家一品尝,这酒的水准就被定下来了,反而会降低真正酒皇的品位。
于是,梁红英心中有了主意,不能和他们比。办法就是诱导他们去参加品酒比赛,到时候他们的酒遇到真正的酒皇,自然会当场出丑。
她假装不认识这酒,对大伙说:“你们瞧,他们的瓶子和我们的一样。既然你家的酒特别好,为什么不直接去参加这次国际比赛呢?他们欢迎更多的国家参赛,我们曹家的酒,仅仅是代表我们地方去的,我们也没拦着别人去参加,也没说曹家的酒就是天下第一,对吧,曹小姐?你们要对自己的酒有信心,就不应该是在这里仅和我们的酒比,大家说是不是这道理!”
她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表示赞同,曹月红也点了点头,非常赞赏梁红英刚才的口才。共处这段时间,她觉得英子这小姑娘心思细腻又睿智,有她在,曹月红就觉得自己有了得力帮手。
梁红英继续对大家说:“再过两天,上海的品酒大赛就开始了,到时候再一决高下怎么样?在这里就算谁赢了,也拿不到什么奖项,没什么意义。”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二人发起了邀请,而梁红英代表的就是曹家的大小姐曹月红,两个东洋人相互看了一眼,一时竟无话可说。
汪省长赶忙出来打圆场:“行了,就听我的吧。大伙儿今天是受霍少爷邀请来喝酒的,不是来比赛的,对吧,柳军长?”
柳承乾搓着下巴说道:“可不是嘛,今天我外甥女受霍少爷邀请,我跟着沾光来喝顿酒,可没心情看你们比赛。你的酒好喝,就去比赛呀,别在这儿给大家添堵,我说得对不对?”柳军长这么一说,大伙纷纷鼓掌响应。
接着,柳军长又对曹月红说:“月红啊,这瓶酒我来替你保管吧。你别自己拿着去比赛了,你看看这一路上多不太平。我带着它去上海,肯定比你亲自带着安全,你信舅舅不?”
柳承乾这突然的一番话,不仅让曹月红吃惊,更让梁红英心中一惊。她想收回这瓶酒,可已经不可能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能不听吗?梁红英紧锁眉头,实在搞不懂柳军长是什么意思。这可是他亲外甥女护送的酒,难道他对外甥女也有别的心思?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梁红英也听别人说过,柳军长虽是参军当了军长,但他家里世代做酒生意。他参军了,可他的兄弟、父亲还是造酒卖酒的商人,柳家也是酒业大户。想到这儿,梁红英心里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就连大太太也和自己父亲不是一条心,她再三要求父亲把未来的家产和秘方都传给曹月红,肯定别有用心。如今看来,这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而且露得太明显了。
她哪敢当面顶撞这位大舅爷啊,只能把不满藏在心底,暗暗琢磨着应对之策 。
曹月红呢,一听舅舅要替自己护送酒,瞬间没了主意。她丝毫没有犹豫,马上点头应下,还亲自把那瓶酒推到舅舅面前。
柳承乾见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拿起酒,摆弄了好一会儿,一边仔细打量着酒瓶,一边念叨:“好好好,光凭这酒瓶,就能断定里边装的一定是最好的酒。有了它去参赛,肯定有希望!” 说罢,他转身把瓶子递给始终毕恭毕敬站在身后的下属。下属接过酒,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
那两个东洋人一看人家不愿和自己比,顿时兴致全无。他们嘴里嘟囔着“没骨气,真没骨气”,随后把酒也收了起来,还放狠话道:“好,既然你们说在品酒大会上见高低,那咱们就去比赛!我倒要看看是你们中国人的酒好,还是我们日本人的酒好!” 撂下这番豪言后,他们便带着酒转身离开了。
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大厅里瞬间又热闹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整个过程中,霍云龙一直在场,却始终没有插手。此刻的他,脸上满是不悦。原来,他还没从刚才曹月红拒绝他拥抱的尴尬中缓过神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霍云龙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沉浸在坏情绪里的他,根本没心思理会刚才发生的事。直到大家热烈讨论起来,他才回过神。他一想,既然是酒宴,也该上菜了,于是拍了拍手掌。很快,服务员便开始一桌子一桌子地把菜端上来 。
霍云龙瞬间又有了精神头,大手一挥,吩咐手下:“去,把那两缸好酒抬进来!”手下们赶忙照做,很快,两缸酒被抬进大厅。
酒缸一打开,醇厚醉人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有人忍不住出声询问:“霍少爷,这是哪家的美酒啊,这么香?”霍云龙嘴角上扬,颇为得意地说道:“谁家的酒能有这么好的味道?自然是曹家的!”
曹月红一听,心里明白他的用意,这是在讨好我、给我长脸呢。梁红英轻嗅,只觉气味浓香馥郁,果然是难得的好酒。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茶盘的小伙计,从酒缸前路过。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腿一软,身子猛地一歪,“咣当”一声,茶盘里的茶杯茶盏全都摔落在地。
霍云龙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你这个笨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我滚!差点坏了我的好事!”骂完,他又赶紧命人:“快,把这两坛子酒给大家分一分!”接着,他扯着嗓子喊道:“今天就让大伙尝尝曹家的酒,这可是纯正的曹家酒!刚才那两个日本人不是吹嘘他们的酒好喝吗?根本比不上咱们曹家的!来来来,每个桌子都上两壶!”饭店的伙计们不敢耽搁,赶忙一壶一壶地给大家倒酒。
梁红英也有幸能品尝,曹小姐在省城经营的酒,她转头问曹月红:“这酒确实是咱们曹家的吗?”曹月红看了看酒坛子,说道:“可能是霍少爷从咱们商铺里买的,的确是咱们家的酒。”梁红英点点头,心里很是欣慰。
霍云龙端着酒杯,先是走到汪省长面前,恭敬地敬了一杯,又来到柳军长面前,同样碰了碰杯。看来他们之前就认识,能把柳军长请到宴会上,这霍少爷确实面子不小。
之后,霍云龙一桌一桌地给大家敬酒。一番忙活后,他最后落座在了曹月红对面,脸上带着笑容,像是在邀功。
而梁红英满心惦记的还是那瓶酒。她实在揣摩不透,柳军长拿了这瓶酒到底意欲何为?是真心想保护曹家的酒,还是另有图谋?看着柳承乾神态轻松自在,梁红英心里反而愈发紧张。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骚乱起来。梁红英还没弄清楚状况,就看见有人捂着肚子喊疼:“哎哟,我的肚子好痛啊!”汪省长也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皱眉道:“哎呀,不行,我也肚子疼!”同样喝过酒的曹月红也跟着说肚子疼,柳承乾也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说不舒服。
梁红英刚才心里有事,还没来得及喝酒,所以肚子没什么异样,不过菜倒是吃了两口。她很快判断出,这情况和酒脱不了干系。果然,众人的矛头都指向了曹家的酒。有人大声叫嚷起来:“曹家这是什么酒啊?喝了就肚子疼,这是要毒死人吗?”
梁红英一听,头皮瞬间发麻。曹月红更是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我们家的酒,跟我们的酒没关系,是有人陷害我们,不是我们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