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逼供画押
御书房内,龙涎香幽缕袅袅,萦纡而上。皇上赵宵廷负手静立,凝视阶下奉旨前来的薛成烨,声若洪钟,沉肃而道:“薛爱卿,今次津沽匪患,其间隐情大有蹊跷。诸多精良军用器械竟流入匪众之手,仅凭一火器营翼长,决然难成如此叵测勾当。朕委命于你,严加鞫审,定要将背后所隐匿之情清查到底,莫要放过丝毫疑点。”
薛成烨撩袍跪地,叩首领命:“臣谨遵圣谕,必殚精竭虑,揪出那幕后操弄之黑手。”
言毕起身,他眉心紧蹙,暗自思忖:秦审言身居兵部尚书之要职,执掌军事调度大权,麾下火器营闹出这般大乱,他岂会浑然不觉?倘若果真与其有所牵涉,那三皇子必然难脱干系,朝堂之上届时定将掀起轩然大波。皇子与匪盗暗中勾结,此等行径,单是听闻便觉大逆不道。一旦查实匪患确与兵部尚书乃至皇子相干,那三皇子此番怕是再难翻身。念及此处,薛成烨心下已然开始暗自筹谋,思量着如何将此事坐实与秦审言有关联,进而牵连三皇子。
刑部大牢内阴森之气弥漫,云二爷等一干匪首,他手脚皆被沉重镣铐束缚,行动间铁链碰撞,发出刺耳声响。身上的淤青血痕昭示着此前抓捕的激烈,凌乱发髻下,双眸却犹藏桀骜。
踏入大牢,腐臭之气扑面而来。薛成烨强忍着不适,令狱卒打开关押云二爷的牢门。昏黄火把摇曳,映出他冷峻面容:“云二爷,事到如今,你是聪明人,到底是何人将军中器械卖与你们的,将所知内幕如实道来,或可免去皮肉之苦,若执迷不悟,这刑部大牢的刑罚,你大可一一尝遍。”
云二爷抬眼,啐了一口:“呸!官老爷,莫要拿这话吓唬俺,俺既落到这步田地,便没想着活着出去。要杀要剐您请便!”
薛成烨凝眸瞧着云二爷负隅顽抗之态,面上不惊不怒,只微微牵唇,逸出一声冷笑,那笑意仿若寒夜霜风,侵肌透骨:“哼,你莫以为咬紧牙关便能蒙混过关?你那几个兄弟,皆是血肉凡胎,可不见得个个都似你这般逞强充硬。且待本官慢慢细审,不愁寻不出破绽,撬不开你们的嘴。”
语落,他大手一挥,示意狱卒将云二爷拖至刑讯之处刹那间蜂拥而上。转瞬之间,便将云二爷死死摁住,粗壮的麻绳在他身上绕了几圈,将其牢牢缚于那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刑架之上。
紧接着,一名狱卒从阴影中缓缓步出,手中寒光闪烁,一柄锋利匕首映入众人眼帘。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云二爷近前,捏住云二爷的手掌,毫不留情地猛然用力,那匕首带着森冷寒意,噗的一声,直直穿透掌心,钉入刑架。
云二爷的面庞瞬间扭曲,痛苦之色溢于言表,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混合着血水淌下。刹那间,一声凄厉惨叫自他喉间迸出,如利箭般刺破地牢的死寂,在这阴森廊道中来回激荡,惊得墙角暗处的老鼠簌簌乱窜。
薛成烨一袭绯色官袍,负手静立于此,似在静候云二爷精神崩溃、伏地求饶,似在等待云二爷崩溃求饶,好从他口中撬出隐匿于黑暗深处的隐秘。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哼,你若再这般嘴硬,不肯吐露分毫,接下来便要轮到你的双脚吃苦头了。本官断不会让你轻易赴死,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如实招供。与你们暗中做交易之人,究竟是何人?”
云二爷发如蓬蒿,囚衣之上血渍斑驳,此刻,他面容扭曲,脖颈一挺,双唇紧抿,决然不语。
薛成烨见状,眉峰微挑,不再多言逼问,转而抬手示意。狱卒们心领神会,须臾间,便将那二当家胡三如拖死狗般拽出牢门。刑架之下,胡三被强行摁跪在地,粗绳在他身上来回捆绑,勒出道道血痕。
行刑之人自旁侧快步踏出,手中寒芒闪烁的匕首再次扬起。胡三惊恐地瞪大双眼,未及求饶,那匕首已带着凛冽杀意刺向他的肩头,“噗” 一声,利刃入肉,鲜血飞溅。胡三的身子剧烈颤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说!究竟是何人与你们暗中勾结?” 薛成烨负手踱步而来,居高临下地睨着胡三。
胡三疼得面容扭曲,嘴唇哆嗦着,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嗫嚅道:“乃是…… 陆明宏,是他…… 将军中兵器贩卖给我们的。” 每吐出一个字,都好似用尽了浑身解数,双唇抖如筛糠。
薛成烨寒声逼问:“你们是如何与陆明宏勾搭上的?细细道来,莫要妄图隐瞒半分,否则,皮开肉绽只是等闲,有你好受的。”
胡三仿若受惊的鹌鹑,瑟缩了一下干瘦的身子,似是陷入往昔泥沼,缓缓启唇:“五年前,陆明宏途径帽儿山,彼时我等正虎踞山头,见他孤身一人,气度不凡,料想定是块肥羊,便率弟兄们呼啸而下,将他劫掠。他却不惊不惧,反倒提出用军中报废兵器换条生路。我等本就是刀口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糙汉,一听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是求之不得,当下便应允了。”
薛成烨剑眉微蹙,冷峻之色仿若霜雪覆面,愈发深沉,步步紧逼追问:“那你们又是如何交割货品、银钱的?交易之地在何处?每次与陆明宏一同前来之人还有谁?”
胡三喘着粗气,回道:“每隔半年,军中必有一批因战损或年久失修的兵器需作销毁处置,那卖给我们的军器便暗藏其中。起初,皆是陆明宏独自前来,倒也相安无事。后头每次便有一女子与之同行,送至京郊破庙,我等派人前去接应。那女子常以轻纱遮面,看不清面容,陆明宏言说,那女子是他的婆娘。我们以暗语接头,我等将银钱交付,他们留下兵器便速速离去。”
薛成烨双手负于身后,突然身形一转,目光如电,质问道:“周参将率人收缴你们匪窝之时,并未查获多少银钱,你等劫掠而来的钱财都流向何方了?”
胡三喘口气,脸上尽是凄苦之色,辩解道:“帽儿山虽说看着人多势众,可平日里偶尔打劫过往商旅,抢来的银钱,糊口尚且勉强,哪有余财留存呐。山上弟兄们伤病不断,时不时还得购置些粮草物资,这点钱,哪里够用。”
薛成烨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步步紧逼:“据周参将所言,当日与你们交战之际,并未见到女人、孩童踪迹。本官心里明白,定是你等提前得了风声,将妇孺藏匿起来了。那陆明宏一年前便已身故,此次又是何人给你们通风报信?”
胡三慌了神,急切辩解道:“周大人抵达帽儿山的前两日,有一老妪给下山的弟兄传信,称朝廷派了人马来围剿,且此番与往昔不同,往昔不过是府兵,此次来的皆是上过沙场、久经战事的军爷。我等听闻,便速速将老人孩子都转移至安全之地了。我知晓的,全都告知官爷了,犯错的皆是我等这帮大老爷们,与那些妇人孩子毫无干系,求官爷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吧。”
薛成烨不为所动,冷哼道:“哼,你这厮不老实啊,说的全是没用的信息。”
“你们打略过的商贾不在少数,有些商户为了生意,每年花一大笔银子做买路钱,你们怎会没有银子?陆明宏死了,后面又是何人与你们交接的?你们将妇孺都藏在何处?这些为何不说清楚?” 薛成烨寒声问道。
胡三慌乱地瞪大双眼,语无伦次地说道:“陆明宏死后是他婆娘与我们交接的。官爷,我们寨子都由云二爷把守,他是大当家,许多事小人着实不知晓,求官爷明察……” 说话间,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溅落在满是血污的地面。
薛成烨听了胡三这话,脸上的怒容更甚,他猛地一甩衣袖,大步走到胡三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眼神仿佛能将人灼烧:“哼,休再以云二爷为幌子妄图推诿,时至今日,竟还心存侥幸,真当本官是好糊弄的?”
胡三口中哀求不迭:“官爷饶命啊,官爷饶命!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云二爷向来自行其是,独揽大权,寨中诸般事务从不与我等详言,小人不过一介听命走卒,委实所知寥寥。”
“你可想活命?” 薛成烨挑眉冷问。
胡三连连点头,急声道:“官爷若肯饶小人这一遭,小人往后必为官爷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如此,本官拟就一份供状,你在上面画押,便可免了牢狱之灾。” 薛成烨沉声道。
胡三忙不迭称谢应好。
薛成烨见胡三如此听话,微微颔首,抬手示意狱卒将其解下刑具,又即刻差人唤来狱医,为胡三悉心诊治伤口。诸事安排妥当,他继而转头,看向立在一旁、垂手待命的狱卒吕成,沉声道:“速去准备笔墨,本官口述,你来笔录。”
“今有匪首胡三,亲口供述,其与已身故之陆明宏暗通款曲,过往五年间,借陆明宏军中便利,每半年一次,于京郊破庙秘密交接军械,以谋取私利。匪众背后所依仗之靠山,乃当朝兵部尚书秦审言。陆明宏彼时身为其麾下亲信,借职务之便,假借销毁报废兵器为由,暗度陈仓,偷运出山,售予帽儿山土匪,谋取暴利。每有交易,常伴有一神秘女子同行,此女为秦审言内眷,凭借其特殊身份掩人耳目,助秦审言疏通这见不得光的财路。云二爷在寨中,不时接收秦审言指令,用劫掠所得财物购买奇珍异宝,于夜半无人时分,秘密进献,以图庇护……”
吕成乍闻 “兵部尚书秦审言” 几字,手中毛笔猛地一抖,一滴墨汁溅落在纸上,瞬间洇开一片墨痕,恰似他此时紊乱的心绪。他惊愕地抬眼看向薛成烨,嘴唇微张,欲言又止,仿若有千言万语在喉间翻涌,却又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吕成慌乱间忙不迭强压下心头的惊惶,哆哆嗦嗦地重新拣起一张素纸,战战兢兢地蘸了蘸墨,不敢有半分停歇。只能咬着牙,听凭薛成烨一字一句口述。
胡三早如烂泥般瘫坐在一侧,闻听薛成烨此言,唬得面如死灰,额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他如何能料到,竟会牵扯到那等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之人。此刻,胡三心中唯剩一念,盼着自己这 “坦白从宽” 四字真能如救命稻草,保他一条生路。
薛成烨见状,微微颔首,目光如炬瞥向胡三,示意他画押。胡三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拾起笔时手指都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在供状之上落下个歪歪扭扭的押印。
待胡三画押已毕,薛成烨大步迈向刑架,一把攥住云二爷的手指,径往那供状之上强按下去。云二爷怒目圆睁,破口大骂:“竖子!这般行径,分明是逼人画押,二爷我不认。”
薛成烨听着云二爷的叫骂,神色未变,只是冷冷开口:“认与不认,可由不得你。这桩桩件件铁证如山,多你一个指印,不过是让这罪状板上钉钉。” 说罢,他甩开云二爷手,将供状拿起,仔细端详一番,确认无误后仔细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