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母女二人打得什么算盘,霍重九不是不清楚,只是因为他尚未科考没有功名傍身,加之他对周茹慧并不喜欢,所以,多年来,母亲即便有心撮合,也从未宣之于口。
而她念及姨母与母亲姐妹情深,所以面对她们母女的步步试探总是一再容忍。
可这一回,她们竟敢与将军府串通败坏他和江岁华名声,牵连的不止是他和江岁华,更是太师府乃至整个霍家。
周府有了官职有了靠山,转头就朝霍府下手,全然不顾昔日收留恩情。
“柏安不在,表妹也不在么?”霍重九唇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陈夫人一愣,旋即面上便是一喜。
在霍府住了那么多年,重九这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这还是头一回听他主动提起慧儿,难不成是相隔数月,表兄妹之间反倒生出情分来,想到这里,陈夫人冲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
“慧儿在家的,想是在院子里绣花儿,没听见动静。”
周茹慧才从后院踏进前厅,就听见表哥问自己,短暂的怔忡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狂喜,搭在玉珀手腕上的手掌也不由颤抖起来。
好一会,才压抑住内心的欣喜,绕过屏风走到厅上。
霍重九一身朱红色锦袍,腰侧绣着一支素白的梨花,嵌白玉的双尾挞带,玉冠锦靴,最是风流,周茹慧只是扫了一眼,脸上便羞红了一片,朝对方袅袅娜娜地行了一礼,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表哥。”
霍重九视线从她身上划过,少女穿着件浅粉色的裙装,虽然素雅可举手投足之间仍有一股腻人的脂粉香气,越看越违和,尤其少女眉眼含情,叫他更是皱起眉。“表妹。”
周茹慧抬头时,男人皱起的眉眼已然松泛开来,似吹风回雪般爽朗。
“慧儿与母亲进京匆忙,本想去太师府与表哥请安,将姨母嘱托的东西送去,可来的不凑巧,表哥去了信州府,这才拖延至今,还望表哥不要怪罪。”
霍重九指节轻轻摩挲着茶盏,浓密的眉梢挑起,直直地看着少女。“你一片好心,我又怎会怪你?”
周茹慧脸颊更红,她甚至不可置信地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这么多年,表哥对她的态度始终冷淡,今日竟如此亲近,难不成是阿满那个野丫头因为京城里的闲话跟表哥闹起来了,终于惹得表哥厌烦了么?
“表哥这样说,叫慧儿无地自容了。”
霍重九眼底划过一丝冷意,状若无意地问道。“近日表妹都在府中做些什么?”
周茹慧垂着颈子。“多谢表哥挂心,不过闲来无事在府中绣绣花,写写字,偶尔与琥珀玉珀玩一玩投壶。”
她说罢,顿了顿,又看向霍重九。“婚宴上听温夫人说起,赏秋会上表哥箭术还夺了头彩,慧儿无福,不曾亲眼得见。”
周茹慧提及赏秋会一事,无非是心里嫉妒作祟,也是抛出话题想让表哥亲自教她投壶。
、谁知,霍重九一笑了之,反倒另起话题。“方才听姨母说起婚事,晚辈也觉得十分有理。”
此话一出,陈夫人和周茹慧都怔了一瞬,尤其是周茹慧,上扬的嘴角几乎都要压不住,仿佛已经听见表哥要求娶她的话,陈夫人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却听霍重九话锋一转。
“表妹也已到了婚嫁的年纪,我虽为表兄却该尽一尽兄长的责任,听闻左副都御史晏家的次子尚无婚配,还有柳尚书府溧阳长房的长子也尚未娶妻,却都是英杰才俊,姨母不妨与表妹相看相看,兴许多走动走动,这漫长冬日也好打发。”
陈夫人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咽不下,周茹慧脸色更是又红转白,脸色几经变换,她和母亲多年来都是想将她嫁给霍重九为妻,霍府数年,下人们早就将她当成了未来的少夫人,就连姨母也是心照不宣地默认。
她原以为婚宴之后江岁华的名声彻底垮掉,表哥即便不会立刻娶她,也会对她心存好感,可现在,却告诉她,只是把她当成妹妹,甚至还要为她相看夫婿。相看夫婿便也罢了,偏偏是左副都御史晏家和吏部尚书柳家,这两家的姑娘可是婚宴上被她和萧薇拿来当刀子使的。
是巧合还是警告?
她才应了表哥自己成日无事在府中绣花看书,表哥最后一句不就是在堵她,怪她和母亲无事生非么?
想到这里,周茹慧脸上又是一阵绯红,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害羞,而是恼怒和无地自容。
她抬头,想从霍重九脸上看出玩笑的神色,可男人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满是寒意。
周茹慧心底一沉,表哥他知道了。
慌乱、失落和羞愤交织,而后便是无尽的嫉妒与不甘。
都到这地步了,表哥竟然还是护着那个野种,明明她才是和表哥更亲近的人,她才是跟表哥自幼长大的青梅竹马,凭什么处处都让阿满占了先机。
陈夫人到底年长些,瞥见女儿袖中握紧的手掌,面上仍能扬起笑意。“慧儿才入了京,风土人情都还不曾见识,且过些时候再说。”
霍重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他乜斜了一眼垂着头的少女,挥了挥手,让红鳐将贺礼拿来。他掀开红绸,打开锦匣,里面是一只纯金的小燕。
“上次走得匆忙,这只金燕便当是我贺妹妹乔迁之喜。”
金燕,谨言,看着红绸之下栩栩如生的金燕,周茹慧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偏偏红鳐还十分讨嫌地将金燕碰到她面前,让她不得不收下。
“多谢表哥。”
霍重九仿佛没听出周茹慧生涩的语气,从座位上起身,朝陈夫人拱了拱手。“表妹喜欢便好,太师府中还有事要忙,晚辈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顾陈夫人和周茹慧的脸色径直朝外走去,碍于母亲,他不好和姨母一家撕破脸皮,只能警告,他目的达成,脚步都走得格外松快。
可厅中的少女却截然相反,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周茹慧的手越攥越紧,恨不能将一口银牙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