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厅建得极宽敞阔绰,一条长桌横亘在最上方,两侧各设了桌椅依次排开,将中间围出一片空地。
四周挂了碧色的纱帘,被明晃晃的烛光一照,显得鎏金错彩好似流动的水纹。
桌面用金底云纹的绸布盖了,桌上摆着点心一类。
粗略看去少说也有四五十人的席位,却一点儿不觉拥挤。
飞骑大将军府乃是天子面前的第一等红人,将军府的邀帖几乎无人回绝。
有意愿与将军府交好的人家自然是带着精挑细选的礼物上门,嫡子女庶子女只要合乎年龄的能带上都带上,与将军府无甚往来甚至分属两党的人家见霍太师府也应了邀帖,便也跟着应下。
厅内虽宽敞且分了男女分席而坐,但还是有不少高门显贵的人家暗自鄙夷,飞骑大将军府究竟是武将门户,竟将未出阁的姑娘与外男安排在同厅用饭。
但绝大多数人家对此毫无疑义,方才在草场上,都是年轻男女凑聚在一处玩闹,她们做主母的也不好巴巴儿地凑上去,只能坐在亭中远远地观望一眼,若是视力不好,更是瞧也瞧不见。
俗话说的穿衣吃饭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素日的教养,眼下共处一室又有各家主母坐镇,正是替自家子女相看的好时候。
霍太师府位高权重,位置仅次于豫国公府和汝南候府,郑氏带着三个女儿入席,坐在郑氏身后的是霍如云,其次便是霍如秀与江岁华,而霍重九与霍怀澜以及方才见过的秦家二公子秦岳跟海家公子海临落座在她们正对面。
“霜降一过,眼见马上就要立冬,不知各位一切安好否?前些年将军不在我便没工夫操持着赏秋宴,如今将军班师回朝我便想着将诸位请来,热络热络,也给冷寂许久的将军府添些热闹。”
温氏已然落座,背后巨大的翠竹浮雕在烛光下像是要活过来一般,随风摇曳。
“萧大将军为国攘定边境,是大庆的功臣,夫人只身操持偌大一个将军府,有夫人打理,萧大将军才能安心在边疆领兵作战,夫人对大庆亦是有功之人,我们怎么好登门打扰,只在家中寺庙添些香油钱,为将军为大庆祈求祝祷罢了。”
说话的是主母这一列为首的妇人,江岁华抬眼看去,见对方发间偏凤含珠,额前一条狐狸毛的卧兔,缎面的斜襟长袄外搭着黑色绣牡丹的的对襟常比甲,沉稳不失华贵,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豫国公府的主母。
温氏闻言笑着摆摆手。“苗夫人这话便是生分了,待会儿可要自罚三杯才是。”
说罢,便有侍女鱼贯而入,将手中端着的酒壶放在各桌上。
托郑氏的福,江岁华和霍如秀的桌前也各自摆上一只酒壶。
“这是府中自制的清酒,添了梅花、松针与竹叶上的雪水,清香薄甜并不醉人,简单粗陋,诸位不要嫌弃才是。”温氏开口。
当即便有人倒上一杯,笑意盈盈地应和。
“这清酒要取春分桃花蕊上的露珠,要取夏至荷花蕊上的花粉,又要取霜降时的金钟鸣秋上的白霜,大寒日梅花上的雪,埋在竹丛下整三年才能取出,如此繁琐又精细的功夫,整个京城除了贵妃娘娘的宫中,也就只有将军府才有了。”
汝南候府的夫人姜氏一开口,所有人看向的桌上小巧酒壶的视线都多了几分炙热。
他们听过贵妃娘娘宫中的清酒乃是天下一绝,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能喝上这酒的一日。
“不过闲来无事费些功夫好打发打发辰光,几坛酒埋下去也算有个盼头。将军府也是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今日见了这些年轻的姑娘们公子们,我便高兴了,我的这个女儿日日吵嚷着在家中无聊烦闷,今日也总算找着玩伴了。”
温氏举起酒杯朝众人敬了敬。
顿时坐下所有人的都倒好了酒回以一敬。
“温夫人还说嘴呢,满京城谁不知你家的姑娘是最贴心的,姑娘们成日闷在闺中难免无趣,不比皮猴子在外闯天闯地地捣乱,我时常都在后悔没多生个姑娘出来。”
这本就是一场豪门相看在室男女孩子们的宴会,主家都将话题主动引到孩子身上来了,她们这些做客的当然顺着话题继续下去。
温氏嗔怪地瞥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娇俏少女,脸上的笑意却是压也压不住。
“说起来,京城中这些孩子当年个个儿都还只会跟在咱们身后巴巴儿地讨糖吃,一晃眼,就已经出落成大姑娘,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了。”
“你啊,要是实在喜欢姑娘,在座可有不少夫人是带着姑娘来的,你不妨认一个去。”
今日女眷众多,江岁华坐在的人群之中,静默地听着各家夫人之间的说笑,却总觉得好似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那道视线却又消失不见。
正疑惑着,却听见有人道。
“说起女儿,京中便是太师府的女儿最多,有三个姑娘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郑夫人今日可都带来了?”
郑氏似是没想到会提及自己,端着酒盏的手一顿,却又很快扬起一抹笑容。
“小女养在深闺未曾见过世面资质粗陋,得蒙温夫人相邀,我便也厚着脸皮带了她们来。”
王夫人目光从的霍如云霍如秀江岁华脸上扫过,见三个姑娘生得一个塞一个的漂亮,心中欢喜,尤其是穿着紫色袄子的那位,气质不俗,想必就是霍府长房的嫡女了。
“想是太师府教养得好,郑夫人手下这三个姑娘真是个个儿可人疼。”
温氏视线一扫,眉梢微微上扬。“太师府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姑娘可比我府上的这个魔星可乖巧多了。”
王夫人越看越满意,江岁华却越听越不对。
将军府靠拢三皇子本该与太师府不相往来,但这位温夫人不仅给太师府下了帖子,说话有意无意间都在将众人的视线往她和霍如云霍如秀三人身上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