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朝海临扬了扬下颚，对方却只是微微颔首，温声安慰身侧的霍如云。
“抱歉让你久等，待比完这一轮便陪你去捶丸。”
霍如云脸颊微红。“允骁哥哥我不急的，你不用道歉。”
见惯了霍如云在家里颐指气使的骄纵模样，头一次见她如此娇羞，江岁华眼底多了一分讶异。
“方才那支箭已经拉开弓弦，算在我头上，允骁兄先开弓罢。”
霍重九说罢将方才的被自己取下的箭矢重新搭上弓弦。
海家世代文官，族中子弟虽从小学习君子六艺，但是礼乐射艺书数，重点终是放在书数上。射艺与乐艺需要外出策马操弄乐器，渐渐地便生疏了下来。海临箭术并不出彩，却胜在心态平稳，又是一箭不偏不倚扎进三环。
轮到霍重九，男人将弓弦猛地拉开，形近满月的弓弦绷紧，手臂上肌肉臌胀，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大半人高的长弓在他手中仿佛一只玩具，把玩之间毫不费力。
寒风吹过，将他束起的长发吹动，驶离弓弦的箭矢丝毫不受影响，带着势如破竹的攻势一箭贯入靶心，甚至穿透草靶将透红的中心射落在地。众人无一不为这一箭惊得愣住，男人却趁众人都没缓过神，朝站在侧后方的少女挑了挑眉。
生动的眉眼仿佛浓墨画就，挑动间恣意又张扬。
“成，不用比了。”靶子都打被穿飞了，秦岳苦涩一笑他这一箭射得再准也赶超不了，霍重九这小子还真是不给人留一点活路。
“秦公子不必灰心，堂兄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奉，射艺自然要高出众人些许。”霍如秀被冷落许久，总算抓到机会开口，只是语调不似方才明媚。
秦岳冲霍如秀笑笑，而后拉开弓弦，一箭送出，同样正中靶心。
一轮结束，裁判清点过后，霍重九领先，秦岳第二，霍怀礼第三，而并不擅射艺的海临垫底。裁判将彩头端到霍重九跟前，盖着红绸的托盘中放着一柄小玉如意，通体莹白透亮，是不可多得的美玉，霍重九下意识要将东西送给江岁华，可周围那一道到炙热又娇羞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眉头一紧玉如意在手中打了个圈，最终被他塞进了秦岳手中。
秦岳嘴角一抽，这小玉如意明显便是女子所用，握在掌心恰恰好，自古只有男子送女子首饰的，霍重九得了这玉如意不给自己妹妹反倒给他。
“这是做什么？”
整个霍府就他和江岁华最亲近，他有了好东西自然是要给她送的，只是他们身在将军府人多眼杂，霍如云的亲娘刁难江岁华，他不想给，霍如秀惺惺作态，他更不想给，若是给了霍怀澜横竖要被霍如云拿去，倒不如给秦岳。
于是他笑眯眯地拍拍秦岳的肩膀。
“送你，你不是嚷着要我妹妹求我给你放放水么？这彩头便归你了。”
谁知秦岳视线一扫，又看向江岁华。
这小美人儿来了这一趟都没说过几句话，看着便觉得冷冷清清的果真是个不多话的闷葫芦。
这柄玉如意衬她，能被她这样的美人握在手中也算是这玉如意的福分。
“重九兄这话叫我怎么敢当，你箭术超群，这头彩合该是你拿着才是。”
霍重九不耐地啧了一声。
秦岳这才将玉如意收进锦盒。
“既然重九兄如此慷慨，做兄弟的也不是不讲道义之人。今日是我第一次见你妹妹，全当时给妹妹的见面礼。”
说罢他将锦盒递到江岁华面前。
江岁华看着锦盒和玉如意，眉心微蹙。“我无福无德担不起秦二公子厚礼相赠。”
秦岳却不由分说将锦盒塞到她手中，动作与霍重九将玉如意塞到他手中时如出一辙。
站在霍怀澜跟海临中间的霍如云见他们三人一柄玉如意都要推来推去半天，看得人着急，想开口训斥江岁华矫情，却又碍于未婚夫和亲哥哥在场，她只能语气不耐道。
“你就收下，一柄玉如意而已也不是多稀罕的物件儿，横竖都是重九哥哥赢回来的彩头。”
霍如云此话一出，周围原聚焦在霍重九和秦岳几个公子哥儿身上的视线纷纷落在江岁华身上，她忽然觉得听霍如秀的话来看霍重九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主意。这玉如意几经推辞她若在推拒，只怕引起有心人嫉妒，大做文章。
霍重九见江岁华收下，唇角抿得更紧，本就削薄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深色瞳孔中满是躁意。他就是为了不让江岁华那么惹人注目才将玉如意送给秦岳，谁知这小子竟然贼心不死，反手就将玉如意当成见面礼送给江岁华。
太子见了她要送见面礼，秦家二公子见了她也要送见面礼，依他看她也不必卖画了，干脆每日去城中转一圈，光是见面礼都能在京城购置一套宅子了。
越想越生气的霍重九将长弓收进弓袋，顺便在秦岳肩上用十足十的手劲儿捏了一把。
秦岳疼得龇牙咧嘴，待他回头要质问对方时，却只看见面前一道素白的裙摆掠过，带起一阵清冽的香气。
秦岳望得出神，直到一行人结伴走远，他才缓过神来急急忙忙追上。
原本热热闹闹的射箭场人数骤减一下子冷清起来，霍如秀跟在众人身后，双手越握越紧，直到掌心传来尖锐疼痛，她才将被捏得皱皱巴巴的帕子松开。
为什么，霍重九宁愿将玉如意给秦岳也不给她。
为什么，她叫秦岳秦公子时他反应淡淡，江岁华叫他秦二公子他却哄着对方叫他秦二哥哥。
为什么，她才是霍府大小姐，却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今天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如果没有机会，那便创造机会。
草场上捶丸投壶骑马射箭，小院亭台中下棋作画赏花闲话，处处欢声笑语，不知不觉间便过了两个时辰。
天际霞光初显，将军府的侍女传话请各位夫人携了自家的公子姑娘前往的宴秋厅正餐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