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德替沈慧照轻抚背部,然而他却突然攥住了她的手,慢慢抬起头,定定望住了好德。
好德在他疏离的眼神里,心陡然沉了下去,面上却迅速扬起笑脸:“官人醒来就好,延月庵一夜惊魂,吓得人胆寒心颤,可我还是活着见到你了!”
“郦四娘。”
好德面色陡变,乐善失声道:“姐夫,你……你都记起来了?!”
沈慧照在好德惊惧忧虑的眼神里,很缓慢却很坚定地点下头去。
好德的心,在这一刻如坠冰窟。
……
太夫人听说沈慧照醒了,挣扎着就要下床。
“快,快扶我起来,我要去看三郎!”
好德连忙阻止:“太夫人放心,大夫都去看过,官人不过是些外伤,倒是太夫人此行受惊,定要好好将息,否则遗下病根,叫官人于心何安,更无法安心静养了!”
太夫人握住好德的手,疑惑道:“可你这眼睛怎么红红的,怕不是在骗我,三郎当真没事?”
好德心头一刺,忙道:“官人好端端的,您尽管放心,孙媳……这是欢喜的!”
太夫人松了口气,点点头,握住好德的手。
“孩子,昨天情势危迫,命在旦夕,全仗你的福气,三郎娶了你,是我合家之幸。”
柳妈妈匆匆进来:“太夫人,外头——”
她一看到好德在这儿,当下顿了顿,迟疑道:“外头来了一位方小娘子,说是上门投亲来了。”
好德看柳妈妈言语含糊,眼神闪烁,顿时生疑,笑道:“太夫人,官人那边离不得人,孙媳先告退了。”
“去吧。”
好德行礼,快步离去。
门口女使打起帘子,好德一脚跨出门外,只听柳妈妈低声道:“是三郎君已故舅父的女儿,嫡嫡亲亲的表妹,身边只带了个婆子和丫头……”
帘子落下,屋内声音低不可闻,于是好德离开。
好德回到沈慧照房间,燕儿喜儿都在门外守着。
房里,沈慧照靠在床头,正在听青石禀报。
四娘在门外站住了,只听青石说道:“延月庵的匪首,正是曾在邵州、巫州一带犯下数十起奸骗案的恶棍,可惜叫杨郎君一剑误杀了。余下十二人非死即逃,捉住两个活口,经严刑拷问,都说奉命行事,全不知幕后主使。至于那些杀手——杜推官带人搜遍汴京内外,竟如飞天遁地一般,一丝影儿不见。”
沈慧照面色凝重:“雁过尚且留影,足见背后之人不简单了!”
“大人受伤之前,正在办邓家产妇误被封死的案子,卷宗已送到了。”
沈慧照颔首。青石行了个礼,悄然退下。
好德这才笑着步入:“官人方才醒来,便要处置公事,这要是累坏了,太夫人会怪我照顾得不妥帖。”
沈慧照开口:“郦四娘,闭了门,我有话要同你说。”
好德心有所感,转身关上了门,走到沈慧照床尾坐下。
“你坐那儿。”
好德看了一眼,他说的是床边的凳子,她却不理会,反而往他身边坐近了点儿。
“我同你说的是正经话——”
好德索性挪到他眼前去:“我知你要说什么!无非摔了一跤,又忆起往昔了,说你我不是真伉俪,往后须得避嫌,对不对?哼,三哥,你身在我的闺房,睡着我的卧榻,你要是真忘了这一遭,我就再提醒你,”她重重一拍身下的床,“这张榻你可睡了不止一回,现在同我生分起来,只怕也晚啦!”
沈慧照皱眉:“你一个女子——”
好德忍住泪意:“你这个翻脸无情的都不害臊,轮得到我来怕羞吗?假戏早作了真,我这个沈娘子是名实相符,翻悔不得了!若有人始乱终弃,我便去请长辈做主,官人可还有话讲?”
沈慧照固执道:“你我不是一路,做不得长久夫妻。”
好德深吸一口气:“管你乐不乐意,情不情愿,只当我是你命里招来,赶也赶不走的,忍着熬着便惯了,二十年三十年,也算白首偕老。夜深了,官人早点儿歇下,我同五妹还有话说!”
好德像是生怕他拒绝,丢下沈慧照,逃也似地出了门。
沈慧照望着门扉,终于放下冷面,露出痛心无奈的神情。
他在心里说:“四娘,别怨我狠心,远远离了我,才是真正为着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