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正房里,寿华关切地问福慧:“现在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福慧抚了抚腹部,叹息道:“好多啦。如今方知当娘的不易,这还没生下来,就把人折腾得够瞧的。娘养育了我们六个,也不知是怎样带大的。想想五妹小时候,那就是只猴儿。”
寿华颔首:“横行霸道无所顾忌,老虎见了也要掉头跑的。”
姐妹们都笑了起来。
康宁道:“大姐夫要派官了吧,算算日子,总拖不过六月去。按说新进士要外放的,大姐姐可想好了,是随姐夫去,还是他先去安顿好,再来接你过去?盼他去个近点儿的地方,不叫我们姐妹长久分离。”
寿华眉头微皱,正要回答,好德匆匆进门,气喘吁吁道:“大姐!簪花、簪花……”
福慧笑道:“是不是很好卖?哼,料子都是范家铺里最时兴的,别人不舍得下这个本。”
“全卖完了,还是被一家搜刮走的!来人还说,他家主人爱花成癖,欲置办一批牡丹芍药秋菊的簪花,又给大姐姐下了张消夏花会的帖子,邀咱全家都去呢!”
寿华问:“谁家的?”
好德回答:“说什么……吏部侍郎、参知政事家里的,对,是虞家的小姐!”
乐善从门外探出脑袋:“虞家很了不得吗?什么是消夏花会?咱去不去?”
康宁万分惊讶:“听官人讲,那虞相以状元之身入仕,为官二十载,向来忧国爱民、正直敢言,于百姓间官声颇佳。他又慧眼识才,荐了不少贤人入仕,大姐夫也以师礼相待的。他家的女眷下帖来请,咱们是不好推拒的。”
福慧也道:“消夏花会是汴京盛事,每年宗室贵宦轮流筹办,等闲的官绅女眷,也是一帖难求,机会难得的。”
寿华若有所思:“看来我少不得走上一遭,亲自拜会这位虞小姐了。”
转眼间,到了消夏花会的日子。
一大清早,闰月就手持铜熨斗,在一件新衣上来来回回地熨烫。
铜镜前,寿华梳妆完毕,目光落在那朵杜仰熙带回来的簪花上,正要伸手取过,杜仰熙从旁伸出手来,一只步摇轻轻插戴在她鬓边。
寿华微微侧头,步摇的坠儿便随之轻曳,她望着镜中人,微微扬起唇畔。
杜仰熙笑道:“娘子不是很喜欢步摇么,这支比起那支来,金子更沉,珠子更大、更亮。我亲手挑的,可中娘子心意?”
这话酸溜溜的,寿华果然误会,立时挑了眉,似笑非笑道:“多谢郎君美意,可惜今日赏花宴,还是戴簪花更应景。”
说完,她顺势取下鬓边步摇,戴上了那朵簪花。
杜仰熙自悔失言,眼见寿华起身,忙道:“娘子,我陪你赴宴。”
寿华莞尔:“赏花宴只请各家女眷,何时请了探花郎的?”
杜仰熙失笑:“那我送你去总成了吧?”
“我有姐妹们作伴,不敢劳郎君大驾。闰月,闰月——”
闰月哎了一声,哭丧着脸出来:“娘子,婢子一不留神,新衣上……烫出了一个洞。”
“什么,快叫我看看!”
她三两步上来,闰月忙捧了衣服挡住脸,生怕主人要动手责打,谁知寿华夺下衣服,上下翻看她的手掌:“烫伤了没有?”
闰月呆呆望着寿华,又听她柔声责备:“叫你做事仔细些,还是莽莽撞撞的。”
杜仰熙含笑望着,出声提醒:“这可是娘子为了赴宴特地裁做的新衣,如今却烫坏了,这该怎么好?”
闰月如梦初醒似的,张张口,却又闭上了。
寿华却说:“没烫伤就好,快收拾了,待会儿姐妹们就要到了。”
闰月急了:“娘子还要去呀?”
寿华奇怪地看她一眼,闰月嗫嚅道:“这、这……贵家娘子们爱美,没有称意的新衣,她们宁可不出门的。婢子……怕人家笑话娘子!”
寿华笑道:“我不怕人笑话,本也不必做新的,都是姐妹们小题大做。穿这件旧衣更自在,去吧!”
闰月无奈,只得退下。
寿华低头可惜地翻看新衣上的洞,突然皱起眉头,面露疑惑。
杜仰熙问:“怎么了?”
寿华摇头,若无其事地回答:“无事,郎君自去忙吧,我也该去赴宴了。”
清幽的金明池水榭,正值夕阳西下,池内夏菊盛放,湖上又有莲花朵朵,来消夏的女眷们散步赏花,或在竹林里听曲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