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冕看了郑琰很久,似乎确定了什么一样,转身走了。
姜冕走后,郑琰才转过头来,他望向殿门处。
朝晖越过群山,越过王宫层峦叠嶂的宫檐落了下来,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却照不进殿内,照不到他身上。
这次赵宁御驾亲征,陈兵于漓河,徐凤鸣随军同行。
他们这场仗的目的不是要消灭楚国那二十万水军,而是拖,只要拖到浔阳城传来好消息,那这场仗就不战而胜了。
在漓河安营扎寨的第三天,徐凤鸣夜间无事,在漓河岸边踱步。
漓河两岸则是错落不一的营帐。
夜里的火把于岸边星星点点,沿着河岸绵延而去,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
徐凤鸣缓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宋军营地外。
整个军营死一般的寂静。
月光如银,倒映在漓河河面,河面波光潋滟,银光粼粼。
月光下,隐隐有琴声传来。
这琴声悠扬婉转,似是自天际而来。
徐凤鸣一听,就听出来了,弹奏的正是越人歌。
弹琴的人似乎很痛苦,他的琴声也莫名的忧伤,袅袅升空,蔓延至天际。
“今夕何夕兮,塞舟中流……”
徐凤鸣被琴声吸引,本能地跟着唱了起来,他抬脚循着琴声而去。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徐凤鸣沿着河边,离那弹琴之人越来越近。
河岸边,宋熙盘腿席地而坐,腿上放着一把古琴。
清冷的月光披在他身上,给他镀了一层不食人间烟火的光。
徐凤鸣倏地停住脚,怔怔地看着月光下的宋熙。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苏仪。
宋熙的身形跟苏仪极为相像,就连唱歌时的声音都很像。
宋熙:“蒙羞被好兮,不警诟耻。”
徐凤鸣不由自主跟着唱道:“心有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宋熙没回头,认真地弹着琴,他柔和的声线温润如玉,却带着莫名的悲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宋熙弹完一曲,徐凤鸣拍了几下掌:“殿下琴艺高超。”
宋熙双手轻轻按着琴弦,没有回头,微笑道:“徐大人谬赞了,我琴艺不行,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徐凤鸣漫步而来,走到宋熙旁边坐下:“一个人的琴艺如何,往往看的不是他的手法是否娴熟,而是看他弹琴时的心境……”
徐凤鸣说着,响起自己方才听到那无以言表的哀伤,瞬间意识到宋熙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住了嘴。
片刻的沉默过后。
“你知道吗?”宋熙忽然抬头,看向面前的河流:“曾经有一个人告诉过我,越人歌只有到最后成为绝唱的时候才会将最后三个字唱出来。”
徐凤鸣:“是的,越人歌一般不唱最后三个字,只有在成为绝唱的时候才能唱完整的句子。”
“心悦君兮君不知……”宋熙眼神放空,对着那万顷鳞光闪烁的河面,兀自呢喃:“他确实不知道,他到死都不知道……”
徐凤鸣安静地听着,他没有冒昧的说话,只因为他清楚,这世界上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
宋熙忽然话音一转,看向徐凤鸣:“徐大人,你的心上人知道吗?”
“……”徐凤鸣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颇为尴尬,一时之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我开玩笑的,”宋熙说:“徐大人别往心里去。”
“不会。”徐凤鸣笑了起来。
两人沉默片刻,宋熙一下一下拨动着琴弦。
徐凤鸣于这静夜之中,忽然叹了口气。
宋熙没抬头,仍旧一下一下拨动着琴弦:“徐大人为何叹气?”
徐凤鸣抬眸望向漓河面上那一轮明月:“我想起两个故人。”
“故人?”宋熙拨弄琴弦的手指猛地一顿,侧眸注视着徐凤鸣。
“是啊,故人。”徐凤鸣说:“我有两个很好的朋友,少年时期一起在学院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