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萧玦吹熄了一旁的烛火,面容隐没在黑暗中。
背着窗外的月光,密不透风的黑暗叫他觉得格外清醒。
萧衔月自小体质孱弱,几乎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萧远夫妇对她宠爱得近乎毫无原则,凡事都顺着她,从不苛责。这样的成长环境,让她在年幼时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琴棋书画这些世家女子的必备技艺,也远远落后于同龄人。
后来,由他接下教养萧衔月的重任,他请了宫中太医为她调养身体,又为她延请名师教导四艺。每日的课业安排得满满当当,年幼的萧衔月总是嘟囔着他太过严苛,叫苦不迭。
可他心里清楚,这世间各个阶层,都自有一套规则,并未足不出户就能避免,唯有掌握立身之道,才能在世间立足。
至于萧衔月的婚事,他亦有自己的考量,高门世家间的婚事错综复杂,其中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万事需要虚徐徐图之。
唯一笃定的是,他绝不会草率地将她许配给任何人。
只是他做事不喜解释,也习惯为她筹谋好一切。他心甘情愿为她撑起一片天,送她去更高的地方,却忘了问她,是否愿意在他的羽翼下安然度过此生。
温室中的花朵从未真正经历过风雨,更不知世间诸多事,并非都能轻易如愿以偿
萧玦适应了黑暗,眸子缓缓沉下来。
他垂下头,看到黑暗中的萧衔月睡得不安稳,她皱着眉,伸出手丝毫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清楚,人非草木,这些年的相处,萧衔月畏惧他的严厉,也依赖他的庇护。
可依赖只是依赖,隔着叔侄的名分,永远都只会到此为止了。
他静静地站在暗处,盯着少女的睡颜,眼中漾起细碎的光。
俯下身,抬起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萧衔月似乎感受到他的碰触,微蹙的眉头松了松。
月光斑驳,有光影在她脸上跳动,眉眼精致如画,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娇憨。
指尖碰触到她残留的眼泪,萧玦心中一软。
他猛然惊觉,比起他见不得光的私心,他更希望她能一生顺遂无忧。
“昭昭,不要发疯。”萧玦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抽回了手,晦暗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萧衔月脸上,眼神复杂难辨。
他轻声叹道:“否则,我会比你更疯”
他心性隐忍果决,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人,竟让他有了踌躇。
心中那根绷得紧紧的弦,似乎到了境界边缘。
许久,听到外面传来了响动,萧玦抬眸,面容已经恢复了淡漠镇定。
“进来。” 他沉声说道。
容音原本就担忧地侯在门外,听到传唤,连忙轻手轻脚走进来。
“侯爷,奴婢来伺候姑娘”
她瞧见萧玦立在床边,身上隐隐有酒渍斑驳,心头不由一紧。
姑娘醉了酒,怕是闹腾得不轻,只怕又把这位阎王给惹恼了。
想到这里,容音连忙快步走到床前,查看萧衔月的情况。
见到她睡得安稳,心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萧玦,轻声道:“姑娘身上酒气重,奴婢要为她换下衣裳,不知侯爷”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萧玦淡淡瞥了她一眼,眸子沉沉。
容音立刻噤声,心头一凛。
“我走,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