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的窸窣声更多了,雷鸣知道京都护卫营和禁军的人也正在靠近,一旦被发现,一场激战便难以避免。雷鸣纵使有心想放走黎王,但是京都护卫营的人听从太子号令,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两人停滞在这里,黎王却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黎王与王妃感情甚笃,雷鸣对此深信不疑:
便是在他眼前,郎情妾意都已经上演多少回了?
可试问自古谋求天下的人,哪个会将妻儿挂在嘴边?
这便也是雷鸣看不清黎王苏怀岷的一个地方。
先前那一拨流民冲破禁军和钦差卫队的包围,强行用几声“万岁”把脏水泼到黎王身上,那个当下,黎王他但凡隐忍一点,理智一些,也不至于被东宫太子牵着鼻子走,他身上的罪名若没有这么快坐实,事情也不至于毫无转折的余地。
要知道只要黎王谋逆的罪名不坐实,太子便不能公然号令钦差卫队和禁军为其所用,太子想要黎王死便还需要经过一番审核,想要堵住百官和天下的悠悠众口,便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太子想要速战速决,便是不想让黎王回到京都,这件事情只要还能拖一拖,说不定会有转机。
黎王此刻自曝其短,与当时执意与禁军交手、追随王妃车驾而去如出一辙。
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让雷统领有些许诧异,但也因此消除了些许对他的隔阂和芥蒂:
黎王有了软肋,便不会让人觉得曲高和寡和高不可攀。
雷鸣脱口而出道:
“王妃好得很,方才黎王殿下没看到她正牵着太子的鼻子走吗,太子被他耍得团团转,并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了。”
雷鸣说话的时候,黎王便一直看着他,他澄澈的眸子总能把人内心的激荡翻涌出来,雷鸣偏转眼,继续说道:
“再说了,钦差大人就在眼前,太子总不能当着曲大人的面诛杀他的女儿吧?钦差大人说情,总有王妃的一线生机的。”
“便是方才,殿下也实属冲动了一些,以至于让场面陷入了此刻的僵局。”
诚然,雷统领所说黎王苏怀岷不置可否,但他竟还有耐心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和他继续周旋:
“雷大人,成者王侯败者寇实属不假,但是今日为太子做嫁衣的你们,未必便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与其回去送死,雷大人不如跟本王走吧!”
雷鸣回眸看向黎王,他岂会不知黎王口中所说的道理,但是他还是断然拒绝了黎王的邀约,这不仅是因为他看不清黎王苏怀岷这个人,更是因为:
“本将还有事情要做,黎王殿下快走吧。”
“待殿下脱离险境之后,若是往后回想起今日的遭遇,请相信今日密林之中的人,也并非全是您的对手和敌人。”
他这样说完,转身欲走,却听到密林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声响并不剧烈,被林木阻隔,听在旁人耳中甚至不觉异常,但却让雷将军徒然瞪大了眼,他疾步往回走,却又被人叫住了:
“将军走那么急,是赶着去送死还是投胎呢?”
雷鸣回眸看了看他,眼神突然一滞,利剑重新出鞘,他高高扬起剑的动作比方才利落许多,出剑的速度也明显比方才更快,惹得躲在暗处的曾邻赶忙上前,飞身掷出兵刃想要替自家主上隔挡,奈何距离实在太远,除了暴露了自己以外,还遭了黎王苏怀岷一记白眼:
雷鸣有心要放黎王苏怀岷走,又怎么会在费尽心思逃脱众人的眼目后对黎王发难呢?
曾邻啊,终究是武夫
哦不,是关心则乱。
雷统领的剑是被一颗小石子击落的,刀剑并没有如期落下,以至于雷鸣睁开眼后没有感觉到胳膊上有一丝的疼痛,反而看到了黎王苏怀岷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雷统领做好了打算,用自己的半条命放走黎王苏怀岷,再留下半条命去挽回自己昨夜一时情急犯下的错误。
可惜,这样的悲壮,黎王苏怀岷不受用:
“雷大人身负武学,更是难得的心中有情义、眼中有的人命之人,雷大人的胳膊应该留着救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捍卫大雍天下岌岌可危的江山,不应该如此白白糟践。”
雷鸣放了黎王苏怀岷走,若还想在东宫和京都护卫营手下活命,便必须有所牺牲,让那些人相信,他确实是尽力了。
身上不挂些彩,又怎么能叫尽力呢?
诚然,东宫苏怀岷将文臣和武将逼到双双自残的地步,也是属实不易。
雷鸣被黎王苏怀岷方才一番话激励,怅然间生出了一副生不逢时之感,不过转瞬这种感觉便因为黎王一句话的点拨荡然无存了:
“将军不觉得这雷声有些蹊跷吗?”
雷火弹是雷鸣亲自率领手下埋下的,东宫要脏他的手,拉他同谋。
方才闷响传来的时候,因为隔得远,雷鸣不觉蹊跷,只觉得时间紧迫:
他要赶在雷火弹被引爆之前将它们一一拆除。
这雷火弹掩埋的位置便在密林中几颗古木的树根下面,为的便是被引爆时发出的动静不会太大,方才一声闷响也属实证明了这一点,不过
雷鸣看着黎王苏怀岷,说出了心中困惑:
“不对,位置不对。”
但见黎王苏怀岷含笑点了头:
“雷统领好记性。”
雷鸣对黎王的夸赞充耳不闻,上前几步,问道:
“殿下原来一早就知道了?”
黎王他其实知道他被东宫威胁了,知道他们今日会朝自己发难,知道这片密林底下埋藏着雷火弹。
所以当黎王妃的马车冲出去的时候,黎王才会顾不上与东宫唇枪舌剑,他心知王妃有对抗流民的能力,可是雷火弹一旦被流民不小心引爆,身处其中的黎王妃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又有何用呢?
她没有翅膀,她不会飞。
打斗时,黎王顺势把雷火弹的分布图纸递给司空郡主和曲萝衣,让她们率先将埋在密林中的最危险的几颗拆除了。
不过
雷鸣目光炯炯,看着黎王苏怀岷的眼睛辩解道:
“那颗雷火弹不是属下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