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城中,春风轩出了大事。
先是庆阳关郡守风长鸣十余年后重提画笔,与京都城来的画师一较高低;后是风夫人施悦来来势汹汹,直指风郡守与画师有私情,枉顾夫妻多年的情分;再有庆阳关第一赘婿风长鸣为了红颜知己冲冠一怒,不惜与风夫人施悦来闹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这每一桩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可以充作庆阳城中十天半个月不失热度的茶余饭后谈资。
如今竟然都聚集到了一起,这样的场面百年难得一遇,外边聚集的看客越来越多,几乎要将春风轩的门槛挤破了。
风郡守蛰伏多年,实则也暗中在庆阳关构筑了不少自己的势力,其中一项便是他已然掌控了庆阳关的郡守大印,说来也巧,此刻他将那大印取出,招来不过一街之隔的郡守府府兵,指着施悦来道:
“施氏,你一个妇人,无官无衔,却常年独揽庆阳关军政,视朝纲如无物。今日本官便要将你绳之以法。”
施悦来望着那郡守大印气不打一处来,这印章原是半月前风郡守日夜耕耘不辍、小意温存软语,从施悦来手中骗去的,原话是想要拿着大印在骂他吃软饭的同僚面前出口气。
施悦来疼这惜俏郎君十年如一日,只要他听话,只要他卖力,她又怎么忍心说出一句拒绝:
“罢了,罢了,都依你罢了。”
这一阵子,因为北面有战事、东宫随时都可能会有新的指令到达,施悦来一直在郡守府和军营里待命,便忽略了这枚郡守府印一直留在风长鸣的手上。
如今这竖子,竟然拿着从她手上骗走的东西威胁自己,怎能叫施悦来不气恼。
眼看着施悦来带来的施府护卫不敌风长鸣调来的郡府府兵,渐渐落于下风,施悦来气不打一处来,附在一个随从耳边耳语了几句,那随从当即领命,突围而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曲萝衣望着通体碧绿的郡守大印两眼发光,凑近曲倪裳耳边小声道:
“长姐当真是心思歹毒,这风长鸣看着窝囊,却晓得把郡守大印抓在自己手里。原先我们还都以为这大印也是在施夫人手里呢?”
曲倪裳微微偏头,纠正她的用词:
“妹妹读书少了,那叫神机妙算,不叫心思歹毒。”
不待曲萝衣回嘴,她便轻声娓娓道:
“若他手中无半点筹码,是不敢进春风轩的。我们将鱼饵放出去,他若是肯上钩,便必然是有底气的。至于这底气是郡府大印还是庆阳关的兵符,便还要再看一看。”
“如今看来,是郡守大印。”
曲萝衣断言道:
“那么兵符便一定在施夫人的手上了。”
曲倪裳但笑不语道:
“妹妹,且把热闹看完再发表意见吧!不然总显得长姐比你聪明一些,难免叫你心生妒忌。”
曲萝衣闻言气弯了眉,才要接口,场面便又发生了变化。
诚然,施氏从来也不是吃素的,风长鸣的府兵打到了自己脚边,眼看着就要抓她问堂了,施氏也顾不得体面,当众亮出了庆阳关城防军的兵符:
“风长鸣,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当真以为仅凭着这些府兵便能拜倒我施氏一族吗?”
郡守大印能调动的只有郡守府的府兵,约莫千人,城防军兵符能调动的是庆阳关的守军,约莫三万之众。
以一千敌三万,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以往,庆阳关的实权虽然掌握在施家手中,但是为了体面,施家每次要用兵的时候都还是要叫风长鸣出面亮个相,说上两句体面话,再进而传达施家的意思。
风长鸣没有料到,这回施悦来为了除掉他们这些人已经到了完全不顾体面的地步。
不一会,街道上便传来了军兵列队的声响,整齐划一的庆阳关驻军将小小的春风轩团团围住,惊扰了一众看客。
如此人数压制,隐藏在暗处的曾邻感觉到了一些压力,却见一边的韩魁依旧气定神闲:
“老曾,别紧张嘛,这还没完呢!说不定这些人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动手,我看那位风郡守对我们王妃挺上心的,为了她把自己的十八般底牌都亮出来了!”
“哎,十几年夫妻竟不及萍水相逢啊,我老韩眼光独到,早就说了,这王妃啊,就是个祸水嘛!”
“看看这个风长鸣,再看看咱们王爷,才带了几个人呀,就敢往沙漠里闯!我老韩跟了王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在关键时候被王爷丢下,哎,说起来都是为了王妃的安危啊!”
韩魁犹自愤愤,楼下风长鸣果然亮了底牌:
“施氏,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为了私事调动护城军队,你施氏如此擅权独断,要置全程百姓安危于何地?”
施悦来哈哈大笑:
“风郡守误会了,我调动军兵实则是为了替郡守铲除奸细。”
她说着面向街道上围聚的军兵和百姓,大声道:
“庆阳城中混进了奸细,但请各位不要惊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今日冒然调动城防军,是为了铲除城中奸细,保护百姓安危。”
如此冠冕堂皇,被风郡守厉声打断:
“施氏,你休要胡言乱语,城中太平,你说的奸细在哪里呢?”
施悦来回身指着曲倪裳道:
“这个人,她便是奸细。”
“近来庆阳关可是发生了不少事的。先是骆驼商行传闻被人下毒,后来又有民宅遭了大火,烧出来十几具无人可辨别的焦尸,郡守忙于红颜,枉顾城中大小事,这些事情我都已经代替郡守料理妥当了。”
她这样说,得城中百姓一片赞叹。百姓从来不管自己身在谁的羽翼庇护下,只管当下过得好不好。谁为百姓做了事情,便理应得其拥护。
施氏讲得慷慨激昂,索性站在了门槛上,对众人说:
“经我多方查证,庆阳关连日来发生的异事都与路家相关,商行是路家的,院子也是路家名下的,而路家近来的变端,无非就是新换了位老板,又新招了位能写会说的画师?”
施氏说着居高看向曲萝衣,隔着许多人硬要与她对话:
“路老板,你说路家的这些变端,究竟是因为换了老板,还是因为招了画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