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喜欢，可以拥有，但是不可以沉溺。
跪足了半个时辰，东宫眼看着天子旁若无人地批阅奏折，为他添盏的宫人都已经进出了三回，天子却丝毫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天子似乎一点也不想问一问儿子深夜造访的来意。
不想听一听，他心里的哭声。
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在君临天下的君主心中，不值一提。
太子终于忍不住了，不顾圣意执意开口道：
“父皇，黎王他怎么可以娶倪裳，倪裳她是儿臣的”
天子御批的紫毫毫不留情砸在东宫的脑门上，打断了他的诉苦：
“久屹，这天下你得到的太容易了些。朕今日把曲倪裳嫁给黎王，便是要教会你何为割舍。”
闻听此言，太子一双琥珀眼里充满了未知的迷茫，他生来是大雍天下的继任者，他已然习惯了得到，确实不懂什么叫做割舍。
他也不懂，为什么他要学会割舍。
“倪裳，她若是嫁给太子，便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但她若是嫁给黎王，便可以成为一颗太子安插在黎王身边最好的棋子。太子，用一个女人，换甘州的稳固，不值得吗？”
天子缓步自殿内玉阶下，亲自将一只金丝楠木锦盒交托在太子手中。
这其中，便有太子想知道的答案。
锦盒孰轻，天下孰重，天子对储君的殷殷期盼，恰似他曾走过的铁血岁月，至尊却无情。
然而，开拓者的弥艰，从未身临其境的继任者并不能完全体会。太子苏怀屹手捧金丝楠木盒，从御书房出来，一路弃了肩與疾步前行，连空中何时落了雪也恍若未觉。
盒中之物，东宫已然阅尽。
这是东宫自懂事以来，面临的第一个艰难抉择。
小太监凌平上前小心地给太子打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子茫然间回眸，望着雪中渐渐变了颜色的宫城出神。
偌大的宫城，蜿蜒的宫墙，无尽的青石路被盏盏宫灯点亮，在深夜无人的角落里，太子的心瞬间被孤寂填满，他的耳畔回荡着女子的娇嗔，一句一句的“太子哥哥”伴随了他成长的点滴。
太子生于此，长于此，然而此前岁月匆匆，宫墙深深，太子从未像此刻一般感觉到孤独。
雪落无声，太子恍然觉悟：那是因为，他的身边始终有她。
“殿下，大理寺卿曲蕤飏来访，正候在宜和殿呢。”凌平小心出声提醒。
这个敏感的时候，大理寺卿求见东宫，所谋何事，不言而明。
太子回神，呢喃道：
“怎么是曲蕤飏这个老头子来了，倪裳为什么不亲自来？”
他实在太过思念倪裳，以至于出口便是渴求，险些忘记了侧妃的话。
凌平揣测太子心意，小心回道：“侧妃说，得等一等。”
太子伫立良久，望着手中锦盒，心下主意已然打定：
“等不了了，本宫要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拦。”
黎王殿下苏怀岷逼着曲小姐兑付诺言，终于敲开了曲倪裳的心扉，唤醒了她许多儿时的回忆。
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时曲倪裳终于想起，她是见过黎王殿下的。
只是那时年岁太小，若非刻意回想的话，黎王其人淹没在曲小姐心中众多与东宫相关的记忆里，实则并不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