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值得信赖的姑娘啊。”
“嗯,之后我为了逃离继母与她背后的帮派活动,抱歉,可我是路痴,找不到路,手上的积蓄并不多。从洛那修斯特辗转聂苏斯、南枫第,最后徒步奔波于此,抱着我现在穿的这身衣服,亦要身无分文。我和杀我的人赶到潘诺附近,我浑然不觉被查理挥剑所救,但再行至半路就没有意识了,克莱尔就救了我。虽然我和她也是很好的朋友,在咖啡技艺上互有着墨,在店里相处得也很愉快,我抱着报恩的心态留在咖啡厅里,反而对她多了一份歉意。”
“克莱尔没有怪你,歉意又何说起?你好傻,如果站在她的位置,我也会挺身而出。”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帮我?”
罗艮蒂瓦小姐无路可走,因为她早已走到娜莎的跟前了。
“我的答案很简单,你听完不要生气。”
“不会。”
娜莎举起三根手指,她按捺胸间,随即高挂头顶,扪心闭着眼睛地说:
“从道义上,从我对人的原则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屈从他人酿成的惨状,人们不表明它的态度,它难道就是对的吗?我不知道从哪涌来的胆量,比起手中有把握的武器,我居然忘记了流血丧命的恐惧。”
无名指先曲指手心。
“当时我的考虑,为了缓和咖啡厅的气氛,我想让在座的人都热闹起来。我察觉到了危险,拉特利耶内心的念头——其实我知道阻止不了,他要是知会,就少一分悲剧发生。这也是我相中他的原因吧,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能是我的另一半,我和他有相同的胆量,有相同的决心,让大家能见到盼头,我就很开心了。”
随后中指也指落手心。
“最后——你真的很美。”
大小姐没有再选择握着拳头,而是指向薇若妮卡的心脏,“我当然指的不是外在的躯壳,意外会将其打的残缺,但灵魂是不会被打倒的,皮囊分不清贵贱,它终究会腐烂的。”
萝莉感到自己被牵着行走。
“我们已经到咯。”
薇若妮卡会心一笑,又指向前方,是一座废弃的庙宇,如今仅剩殿前的梁柱,大门后的一切更是倒塌,随后分解风化,仅剩广阔的大厅地基,龟裂纹路遍布于庭院石砖,只有神像还能算窥得一见神的样貌——长发直落地面,发束盘踞在花草之间,发梢周围仿佛能散发活力和养分,因此长得茂盛茁壮。
正是古时祭司和主教的筹措、供奉于他们身前做事的工匠,数不清灵巧的手,啄打千遍以上,日夜操劳才打造的艺术瑰宝。
唯有时间大手一挥,功劳全都白费。
自然用新的手腕重新诠释了祂的存在。
更前之处是一座被藤蔓包围的小蓄水池,如今还有些水落到池里,大雨倾盆之际,摄水的“精灵”就藏匿在池底不见踪迹。池中雕塑的底台很高,有一弗杖,上面立着一位萝斐[9],披着亚麻长袍,捧着羊皮纸、削去羽毛的笔和一对凿锤。
娜莎看到女孩的脸上从左眼到右眼有一道裂痕,“可惜,被削去可见光芒的途径。”待她反应回来,从古时泛黄的羊皮纸页,见到如教堂的玻璃彩绘画时,浮现出一个神的名字,轻跃一步,又匆匆踏来,“等等,这尊雕像……是……是宛菈狄罗。”
胸前的发条仿佛变得滚烫而闪耀。
“我们等等再看吧,去殿门后,我还有话对你说。”
“当然。”
灵巧的双脚,即便不望其地,大致扫视周围缭绕的枯藤、新长的活藤、不规则的石块和淤泥,能迅速避过而不落脏渍的能力却很少,可仅留在此地的两位少女做到了。
她们来到残缺的神像面前,即便祂的面容被时间切去一侧,剩余的一只手仍试图赐予周围生灵活力。祂的话语是指明万物衰败之时素不讲情面,因为本身就是无情是,可人拥有赋予万物皆含爱的的力量。
“说吧,我还有一罐子的话。”娜莎伸展双手,流转身躯与她的裙摆,似水被掀起水珠,随即沉入水面的畅快。
“以前我在洛那修斯特有看过一本书,很久很久以前,洛瑟布戈因人会刺血立誓,古时难得遇见的朋友,也许下一次分离就见不着了。洛瑟布戈因人素来骁勇,与周围的部落常有流血冲突,当时乡野一带普遍是无人之地,遇袭受死之人也是常有的事。相伴的男孩们,假如他们的友情深厚无比,在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歃血缔结,成为异姓兄弟。姑娘之间相处极好的两人,即便在当时的环境,也要证明自己与男人一样勇敢,敢于流血互结义亲姐妹的关系,于是她们也会求霍米拉迪雅为其做个见证。如果有神庙,就到神庙举行仪式,如果没有就会找一棵花楸树,在那里举行仪式。男人会手心刺血击掌,女人会用尖锐之物刺破手指互触,双方共同说出誓言。”
“所以你就带我来这里。”
罗艮蒂瓦小姐稍稍点头,“缔结兄弟、姐妹只能是单独的两人,每个人也只能缔结一次,按古时祭司的说法:‘人不能为友谊为让自己化身成两个柱子,否则运气就会消失,麻烦会接踵而至。’”
“你能信任我真是万分感谢。”
“嗯,思来想去只有你才合适,倒不如说——我乐意依靠你,也心疼你。因而我没有将你的帮助视作为需要报答的心态,当然不是说我不感谢。正是因为不知道用什么报答,它似淡味蔗糖一样融入我们之间相处的情感里,口感永远也不会腻,即现在的这一分钟,哪怕是相遇之后的每一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期盼,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希望,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会给我摆出无可置疑、充满信任的笑容。”
千金难掩自己的兴奋,“这倒是极好的缘分,命运如此奇妙吧!我和你的目光都有一种恰如其来的吸引,并非令人心动,反而令大家都舒心洽谈的欲望,忘却时间的流逝。我记得已经有几个晚上,聊天聊了一宿没睡,我跟你居然还有耐心抵着困意,怎么就能把《伯里奥德斯》都看完呢?”
“那明明就很闷。”
话语刚落,少女们对完全失去活力的文字笑不拢嘴。
娜莎忍俊不禁,“你……啊哈哈哈哈哈,那能叫书嘛?像是在梦呓。”
“确实。”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真的读不下那本书。”大小姐捧着薇若妮卡的双手,再度拢睫,诉说自己的感受,“你是我心目中交过最好的朋友,称你做姐姐完全没有问题。”
“有一个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妹妹,我就可以放心将烦恼都同你说。”余音刚落,罗艮蒂瓦小姐蹲下身子,抱着她,亦有难过的时刻,“我有两个妹妹,最小的一个与我相处很好的……也没有联系了。比起悲伤的过往,流血又算是什么?我愿意当你心里亮敞的蜡烛。”
“那么——我愿及时在你面前出现,抚平你所啃食的一切悲伤。”
她们便无所顾忌地相拥在一起。
泪腺如此敏感,与那些经受的悲伤色彩毫无联系,没有烦扰和拘束,没有压抑与感慨,所流露的全都是喜悦,每一刻的咲声无法割舍。
呼来一阵猛风,引得发缕又四散飞舞,甚至异色之发打结在同一缕,属于她们之间的浪漫,它的甘甜能享悦任何人,哪怕是自然也变得更光亮一新了。流淌姑娘们之间,在每一寸天蓝绒和黑丝绢之间相辉映的褶皱,仿佛也激荡人心,蕴含深海之上波涛起伏的力量。
“selleta(姐姐)。”
“selletoá(妹妹)。”
她们随意捻起一根硬刺,咬牙忍痛,在其右手食指上猛扎一瞥,鲜红的印记近在眼前,在阳光之下竟显得灿烂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