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韩谈,又想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但在问之前,我要给你一个特赐加恩的口诏:到现在为止,之前无论你背着我犯过什么错,犯过什么罪,我一概赦你无罪。但之后,如果你回答我时欺君……”
韩谈干脆利落的跪下以头碰地,“臣不敢,陛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臣知无不言,不敢谎言欺君”。
胡亥向周围挥挥手,殿内刚换进来的其他十几个宫人和内侍立即走出去并关好了殿门。胡亥走到跪伏的韩谈身边,弯下腰来,一字一句的说:“我要问你,赵高在弄出个傀儡之后,依旧还让你侍奉身侧,那他是否有收买于你呢?”
听到小皇帝的问话,韩谈的声音很坚定:“陛下东巡,臣因故未得跟随。东巡归,臣和姚展都感觉皇帝似乎……不是陛下。而此时,郎中令让五官中郎将收买臣,给了臣和姚展各五镒黄金,并暗示臣报告那个……假皇帝的所有行动。臣等皆贱隶,不敢与之抗,即便说点儿什么,也无人会采信,所以……”。
秦时黄金没有现代这么值钱。当时一镒黄金为二十两(也有说二十四两,本书中均按二十两说),大约可折算为三万一千到三万六千元软妹币。秦的重量度量“两”,与现代十六两一市斤的“两”相比,差不多是一半的重量。所以一镒黄金二十秦两大约为323克左右,按现在的金价,要值十万元左右软妹币了,差了将近三倍。不过五镒黄金的贿赂就算在当时也具有现代十五到十八万软妹币的价值,可算大手笔。
“所以你们就收下了?”胡亥直起身。
“臣不敢不收,大将军恬都被郎中令谗杀,东巡后又有诸公子及公主被诛。臣如果不收,郎中令杀臣就象碾死蝼蚁。”韩谈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谗杀?”胡亥笑了起来,“杀蒙恬时我还在位,你居然举了这么个先例。看不出你一个小小的内侍,居然好胆,敢指责我听谗。”
他转身向丹陛走去,“好了,我说过之前之事赦你无罪,你起来吧。那五镒黄金你也放心去用,告诉姚展,朕赐与尔等了。”
胡亥走上一级丹陛台阶就又斜靠着坐在台阶上,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韩谈:“赵高让你报告那个假货的活动,那你都报告给谁呢?”
“甘泉宫宫令越淹,咸阳宫宫令卫后,还可直接报告给五官中郎将。”
“哦,其他宫中呢?”
“其他皇宫因为无论是陛下还是那个……尚未曾去,郎中令好像没有安插亲信。”
“嗯”,胡亥在台阶上轻轻敲了几下手指,“除了你刚才说出的,宫中其他的人有没有也被赵高收买的?”
“臣不知,但臣去见宫令淹时,曾经看到过几个刚才未在殿中的内侍出入。另外”,韩谈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皮溜了一眼一副懒洋洋样子的小皇帝,“臣还见到过几个郎中军郎出入宫令房”。
胡亥对韩谈知无不言的爽快交待很满意:“郎中军郎嘛,已经处置了几个,也可能还有未及处置的。嗯,你是从我小的时候就跟着我,今日看来,你对我还算忠心”。
胡亥话锋一转,“你有武力,剑术不错,但是我倒没注意过你是否习字。”
韩谈直了直腰杆:“陛下,臣习过剑术与搏击术,才被先皇帝派来贴身卫护陛下。但臣也识字能写”。
“好,那你一会下去,把那些出入宫令房的人名都写下来。另外,去召户郎将进来。”胡亥说,“宫中除郎中军不得配剑,你原来的配剑在赵高任郎中令之后也被缴去,当时我也没说什么。不过从今日起,我重新准许你在我身边带剑行走。”
韩谈跪行拜礼谢恩,却匍匐不起,身体微微抽动起来。
胡亥感到奇怪:“韩谈,你不去召户郎将?如何伏地不起?”
韩谈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又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抽泣着说:“请陛下万万饶恕臣失仪之罪。臣很高兴,臣看到陛下归来,感觉大秦定会摆脱这数月的乱政,臣近期一直真的很担心。”
胡亥又笑了起来,“好了,不要再给我表忠心了,起来吧。”
他走到一侧殿墙处,胡亥伸手摘下挂于墙上的一柄剑举到韩谈眼前说:“你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吗?”
“陛下,这柄剑据说是吴王阖闾配剑,为欧冶子所造,名为胜邪。剑中透着恶气,每铸一寸,便更恶一分。”
“嗯,占据甘泉宫,并不等于朕已经夺回了皇帝位,所以还要看明日的一搏。你明日捧此剑与我回咸阳宫做一些事情。待一切事了后,你再去宫中的武库给自己选一把好剑佩带,我会写诏令给你。”
韩谈双手接过宝剑,再次匍匐于地:“臣粉身碎骨,难报皇帝大恩。此一身,唯护陛下,非死不休。”
看着韩谈走出殿门宣召户郎将,他回到御案后刚要懈垮下去时忽然想到,见军人还是留点点样儿吧…于是把腰又直了起来。
刚摆好pose,上官甲就大步进入殿内。之前他在公子婴府见到他时是便装,刚才宫门前胡亥又没心思关注这些军将的装束,现在总算有心情线上一下秦朝的军服了。嗯,长襦胸甲、双版长冠、腰际佩剑,中级军官装束,和兵马俑中哪一种类似?
胡亥胡思乱想的时候,上官甲已经走到距丹陛二十步,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郎中军户郎将上官甲,参见陛下。”
“起来吧”,胡亥直视着上官甲,“上回在公子婴府上也不及问你。你是上官氏?可是楚人?”
“臣祖上为楚人,但已入关中五世。”
“哦,那就是说,你这一族虽为楚人之后,却也算是几代老秦人了。”他看了看上官甲自豪的表情笑了笑。
此时,韩谈已经把刚才出殿的宫人与内侍又带了回来,自己则怀抱胜邪悄然立于殿门侧。
“上官甲,今日之事,你有大功,朕不会忘记的。经此一番变故,我觉得以前对军旅之事所知太少了,所以想问问你。”
“陛下垂询,臣知无不言。”
“我登基以来,甚少过问军旅之事。我问你,郎中军护卫一般是如何安排的?”
“回陛下,郎中军紧随陛下,陛下所到即为郎中军所卫。目前在甘泉宫,总领为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和右中郎将各领二百步郎一百骑郎于宫内四角驻守,臣领百郎护卫宫门,骑郎将领二百骑郎巡查,车郎将领九组八十一乘于宫门两侧驻留,以备陛下出行随扈。宫外则为卫尉军拱卫,非郎中军所属。”
“除你之外,其他郎将全是宗室贵戚吗?”
“除臣之外,唯五官中郎将和车郎将是郎中令之后调任。刚才那个阎央是陛下登基后任的车郎将,从中车府调来,是咸阳令阎乐的族人,五官中郎将陛下当知是赵成。”
“哦……”,胡亥的懒散劲儿终于战胜了王八之气,侧向倒在一个厚垫上。
“上官甲,朕有些疲累,今日就先宿此宫中。你代朕传口诏给赵贲,明日卯时,让他带一千军先沿驰道清道,辰时我乘你的轻车,护送我回咸阳宫。”
秦二世元年六月十六日,辰时。
胡亥在卯时醒来,让宫人去传了朝食。这一路回咸阳宫轻车疾奔,肯定要给颠饿,不吃点儿东西真不行。
用过朝食,胡亥完全摆脱了迷糊的状态。没办法,这数月精神说不紧张还是非常紧张,现在成功在即,一放松就非常疲累了。
他稍稍思忖了一下,“韩谈,现在什么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