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现在卯正三刻,马上就到辰时了。”韩谈答道。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胡亥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那现在就是6点半,即将到7点。“召上官甲来。”
上官甲就像根本没睡觉似的,精神饱满甲胄鲜明的踏入殿中。
“上官甲,赵贲启程了?”
上官甲行礼:“嗨,陛下,军侯已经带队前行了。”
胡亥取下一支笔,在总有备用研墨的砚台里蘸了蘸,拉出两幅绢帛分别匆匆写下一些字,并摘下脖子上的私玺盖上印,先递给上官甲一个:“你使人追上赵贲,把此诏给他,让他一旦遇到赵成往甘泉宫来……如果赵高来也一样,立即拿下,带回咸阳宫。你先别走,韩谈,我记得你会骑马?”
“陛下,臣能骑。”
胡亥把另一份诏令交给韩谈装入一个帛袋:“那好,你带此诏及胜邪剑,骑快马去见卫尉董翳,传我诏令,让他把咸阳宫风雨不透的围起来,同时把李斯府和赵高府也围了,把咸阳令阎乐暂时看管,把赵高和朕的符玺都带到咸阳宫。上官甲,你拨四个可靠户郎卫护韩谈去办这事。人指派好后,马上回来。”
“臣遵诏。”上官甲和韩谈一起出殿,很快上官甲就又回来了。
“立即回咸阳宫。”胡亥说,“就乘你的轻车,车郎留在甘泉宫待诏,诏左、右中郎将,将其所部步郎留下看押车郎,并把昨夜进宫看管车郎的五百卫尉撤到宫外。户郎接管车郎车驾,随我回咸阳,左、右中郎将带所部骑郎,与骑郎将一同随扈。”
“臣遵诏。陛下,那个人,还有那些宫人和内侍如何处置?”上官甲问。
“你不说我还忘了,那个人捆好装个袋子,另找一辆轻车带上,别让别人看到。至于其他那些人,包括当时殿上角抵的几人,”胡亥的眼中冷冽起来,“诏令留下的步郎,绞,堵上口别让他们出声,然后宫外直接埋了就是。”
“嗨。”上官甲应了一声,走向殿门传令。
胡亥对自己这种冷酷的态度并不惊讶,可能是被真身的此时代记忆影响,他发出杀人命令时是毫不犹豫的。更多的,还是这些人运气不佳,为了遮盖皇室的羞耻,他们必须死。
胡亥在心中对自己说:就算没有旧胡亥的记忆影响,他也必须这么做。
上官甲的轻车已经被一个户郎驶到了殿台下,上官甲陪着胡亥出殿登车,左、右中郎将和骑郎将的部属也已经列队就位。看到皇帝走向轻车时的步态和神情,三个郎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个月以来皇帝的变化也让他们心忧,这个皇帝先在东巡中乱发政令、回咸阳后又不理朝政热衷嘻玩沉溺俳戏角抵……今日看来,皇帝似乎又恢复了东巡前的神态,加之刚刚户郎将所传诏内容以及昨夜宫门前的一场喧嚣……郎将们虽然知道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能打听,但在心头都复苏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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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刚吃过朝食。古人通常是吃两顿饭,即朝食和晚食,即便富贵人家也鲜有吃三顿饭的,李斯已是老人,所以也只吃两顿。而且对大臣来说,通常是卯正(6点)朝会,看当天事务多少,巳时(9点到11点)左右基本可结束。因此除了上朝前会吃点儿东西垫底外,在午前吃朝食基本已经成了习惯。
虽然现今二世皇帝驾幸甘泉宫两月,早就没了朝会,这习惯还是一直保留下来了。
坐在丞相府内,李斯看着眼前堆放得高高的一卷卷公文竹简,他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李斯,楚国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人。秦代着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和书法家。李斯跟随荀子学帝王之术,学成入秦。劝说秦王政灭诸侯、成帝业,被任为长史。秦王采纳其计谋,遣谋士持金玉游说关东六国,离间各国君臣,又任其为客卿。秦王政十年(前237年)下令驱逐六国客卿,李斯上《谏逐客书》阻止,被秦王所采纳,为廷尉。秦统一天下后,与王绾、冯劫议定尊秦王政为皇帝,并制定有关的礼仪制度,任为丞相。他建议拆除郡县城墙,销毁民间的兵器;反对分封制,坚持郡县制;又主张焚烧民间收藏的《诗》、《书》等百家语,禁止私学,以加强中央集权的统治。还参与制定了法律,统一车轨、文字、度量衡制度。
现在,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但精神依然矍铄。
最近一段时间,李斯很有些彷徨。
皇帝去甘泉宫两个月不见大臣,所有诏命都是赵高传递甚至口传的,也不知道真伪。现在赵高已经显露出越来越跋扈的迹象,并在大臣中大肆拉关系许宏愿,意图培植自己的势力,幸而多数大臣并不太看的上赵高微贱的“隐官”出身,而前几十年中,赵高不就是个始皇帝的马车夫兼管符玺的小秘书嘛。
军中将领更痛恨赵高谗言杀了蒙氏兄弟,所以赵高的势力还暂时无法进入军中。
问题是,现在有太多的大事需要皇帝决断,就算是个少年皇帝,至少也要借皇帝之名啊……李斯弄不明白,皇帝在东巡之前所为还是很中规中矩,可东巡时就开始转性子了。
现在,阿房宫和骊山陵的修造耗费着帝国有限的资源,徭役太重黎民怨气日增。山东局势已经开始隐隐出现不稳的迹象,而且要命的是整个山东的军力空虚,北部匈奴牵扯了大秦二十五万军力,南部百越又牵扯住五十万秦军和劳役壮夫,其中正兵二十万内还有老秦人五万。关中地区只有两万卫尉军和五万中尉军,山东地区则仅各郡各有数千郡兵,这些郡兵还大都是当地六国人,战力远不及老秦军队,对大秦的忠诚度……
面对赵高把皇帝藏起来,自己“代皇帝收文传诏”的做法,李斯现在是毫无办法。一应奏章递上去,又返回来,有驳回的,有认可用玺的,他也不知道有多少真的是皇帝的意思。而且,皇帝年少,就算是皇帝亲口所言之事,背后是不是还有赵高的影子?
李斯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卷公文正要开阅,门外传来高声禀报:“卫尉董翳将军到!”接着,一名戎装大将阔步而入,双重长襦披甲,长裤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弁,弁插双鹖(一种类似雉鸡的鸟)尾,冠带系于颌下打八字结,胁下佩剑,生的圆面虬髯,身高八尺,阔肩蜂腰。
来人向李斯行了一个军礼:“卫尉见过丞相。”
李斯心中一惊,董翳虽为卫尉,正常情况下也都是朝服相见,很少带甲,今天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董将军,出了什么事情?”
“禀丞相,陛下已由甘泉宫返回,特招丞相去咸阳宫候驾。”
“那你这披甲配剑……”李斯迷惑的看着董翳。
“陛下诏命卫尉军严密管控咸阳”,董翳又向李斯行了一个军礼,“请丞相自去宫中,董翳还要去向郎中令传诏”,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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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英宫。
六英宫是咸阳宫群中的一个旧宫,但也是秦昭王用过的政务宫。赵高比较喜欢在这里处理政务。当然他还不敢坐在丹陛上,不过此宫在始皇帝时就少有使用,他基本也就把六英宫当作自己的办公厅了。
赵高坐在丹陛下第一几案旁,正在翻阅上报皇帝的奏章,并在一卷竹简上时不时的记上一笔,好提醒自己如何处理这些奏章中所言之事,或者,如何向皇帝“建言”后让话从那个“皇帝”的口中说出,这样才够正统。
一些面子上的事情还是不能不做的。
看着,写着,但赵高的精力总是不能完全专注在奏章上。从昨晚起,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些不踏实,总是有惶然不知身何所依的恍惚,有点像梦中忽然踏空而惊醒的感觉。
赵高想不透这样的感受从何而来,或许,一方面是这几个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让自己终于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把持朝政,害怕出什么岔子。另一方面则是自己的根基目前完全系于帝宠,还远远谈不上在朝堂上拥有足够的势力。而一旦“帝宠”上出了问题,恐怕下场会变得很惨。从大臣们淡漠的目光中读出的一丝鄙夷,让他既恼怒又没有办法还心中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