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老仆驮着只包裹,顺着掀开的帘子走入帐篷,“少主如何了?”
“还在发烧,”那小孩愁眉道,“还有好几个小家伙也病着呢!”
帐篷空间狭窄,桌上点了不少蜡烛,熏得棚子里暖烘烘的。
草席上躺着个半大的男孩子,一张小脸红通通的,额上敷着块帕子。
“白日里有为少主擦拭身子么?”老仆放下包裹,摸了摸男孩的额头。
“有的,”那小孩跪坐在草席前,认真说道:“拿温水擦了几遍,少主的体温稍稍降了一点。”
老仆解开包裹,取出一包药丸递给那小孩,“拿去分给他们,温水送服,一日三次。”
“好的,阿朊。”
帘风微动,吹得满棚烛火轻晃。
老仆俯身抱起男孩子,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少主,少主!”
男孩子眼睫微动,呢喃一声:“阿朊。”
“少主感觉如何?”老仆道。
“晕,热……”男孩子眉心一蹙,呢喃回答。
老仆扯开药包上的麻绳,捻起一颗药丸送至男孩子嘴边,“少主,把药吃了吧,吃完就会好受些的。”
男孩子微微睁开只眼,眼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阿朊,”他断断续续说道,“泽城……干了一年,我们一直……在喝沼泽里的水,会不会……”
“不会的,少主。”老仆揩了把泪,安抚说:“少主和孩子们只是淋了点雨,受了湿气和风寒,与沼泽的水没干系的。”
“可是……最近总觉得……身子不适……”男孩子没说完,又昏睡过去。
老仆拿手掰开他的嘴,就着碗里的水把药丸送进他喉咙里。
泽城干了一年,这群孩子被困在沼泽地里无处可去。
樱娘逃难来此后才发现,信朝官府查入境边民查得甚严。
泽城待不下去,甘城也不行。城外被查,村郊也被查,最后不得不让阿朊带着孩子们躲进沼泽。
这里杳无人迹,同样缺少水源。
孩子们只能拿碗舀沼泽里的泥巴,用纱布裹住挤出里头的污水饮用。
阿朊不能常来,每次只带些干粮和日用过来救急。
那些沼泽地里的污水,又臭又腥,孩子们能坚持活下来已是奇迹。
“阿朊,”门帘再次掀起,之前那孩子走将进来,“药丸都分下去了。”
“好,”老仆给草席上的男孩子盖好被子,转身说道:“这几日好好照顾少主,若他要水喝,就给他皮囊里的清水,不要让他碰沼泽的污水了。”
“好的,阿朊。”那孩子跪坐下来。
老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一脸慈祥道:“你们都是樱娘子的孩子,但少主不一样,他不仅是樱娘子的孩子,也是二汗的王子。”
那孩子垂下眼睫,紧紧握住双拳。
“二汗给了你们新生,你们就该知恩图报。”说着,老仆又揩了把泪。
“阿亚明白。”那孩子没有抬眸,目光在草席上凝聚。
他出身在大戎境内,落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为鞑子鞍前马后、为奴为婢。
皮鞭打在他身上的时候,那位大戎国二汗及时止住了鞭笞他的人。
他摸了摸阿亚的头,声音温柔得像春日暖风:“本汗送你离开这里,回去你的国家吧!”
可回来了又如何?
照样拆屋为薪,折纸为衣,拾草为食。
他父母双亡,在泽城的雨水和泥泞里摇尾乞食。
故国同样无人在意他的生死,他脆弱得如同被积水淹没的蚂蚁。
“樱娘子在甘城过得好么?”阿亚咬着嘴唇问道。
“还行,”老仆整理起包裹里的物什,声音苍老粗粝,“最近遇上一位贵人,解了她燃眉之急。”
阿亚抬眸,觑着他小心道:“少主说,他想去甘城看看樱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