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创始人 二(2 / 8)

天高居士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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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说完,她挣脱束缚,飞一样迈出了酒馆的大门。刘易万般无奈地望着她在狂风骤雨中奔跑的场景,好像依稀看到了第二世那个与他初次见面的女孩。那个时候,艾瑞雅的眼中充斥着混沌,但现在,艾锐亚的眼里的未来是如此清晰。

“好吧,好吧。”他叹息着拿起手枪,上好膛,露出苦笑。

“作出决定很容易,但这之后…代价由谁来付呢?”

当晚,北京市区内发生一起前所未闻的武装冲突。枪战使得包括6名被通缉邪教分子在内的数十人伤亡。执法行动在极端天气的影响下艰难展开,警方行动还是慢了一步,最终收效甚微。

枪声散去,二人终是赢来了惨痛的胜利。他们踩在修会成员的躯壳上向远处眺望——小区现在如同被轰炸一般惨烈,楼房和大树东倒西歪,四周还冒着滚滚浓烟和渐弱的火光。

但是,二人完全可以确定这并非是他们或圣灵之子的人干的好事,所以这场灾难又是谁造成的?不过他们并未对此过多留意,因为远处的某样事物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一张已被溅满泥点的小婴儿床被砖瓦掩埋着,婴儿的哭声隐隐约约盖过雷声隆隆,轻轻传到他们的耳中。

这声音正在啃噬着艾锐亚的决心,是危险的信号。

女人缓缓走上前去,紧咬牙关,眉头紧锁。她的内心不断挣扎,那本已放下的枪口现在正颤颤巍巍地对准不远处的小床。

“治愈他的方式到底是什么,选择哪条路,这得由你来判断。”刘易冷冷地低语道,“是一劳永逸地终结他,还是做你应该做的?”

……

不知是刘易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艾锐亚心中仅存的一丝人性重新占据了主导地位。在漫长的挣扎后,在暴雨已将污浊与血冲洗干净后,女人还是放下了枪,缓缓拨开湿漉漉的碎石瓦砾。她情绪复杂地望向婴儿床上卧躺的小小生命,那一切的创始之人。

裹住婴儿的小被子已经肮脏潮湿,被子里则是一个惊慌恐惧的无助小孩。方自由放声哭嚎着,仿佛这暴雨如注也是他悲伤的具象化,世界也为他而哀痛嚎叫。这景象深深烙印在了艾锐亚眼中,和她四世的记忆一同拼成了一幅悲剧画卷——就像一场梦境,但是如此的真实残酷。

艾锐亚的眼泪混着雨水滴落在被子上,放眼整个漫长的人生,她从未在同一日内哭泣两次。

“对不起,对不起…小方,”她哽咽道,“但是,究竟怎么做才能满足你呢?”

第二日,中国分部研究员刘易与见习研究员艾锐亚·伯德因为私自参与一场未授权的武装冲突而被基金会革职驱离。与刘易理念相合的三位同事也因此申请辞职,跟随这位被放逐的科学家脱离了基金会。谁也不知道这群人之后去往了何方。

这之后的半年,名为“圣灵之子修会”的异常恐怖组织开始在东亚范围内频繁活动,大肆吞并势力、挑起争端,为了他们口中“寻找创始人”的目的而日益发展壮大。最终也没人能知道他们到底在寻找什么。

三年后,被称作“塞塔1号”(Θ-01)的小型建筑群于荒野之中拔地而起。建筑中心的高塔悬挂着一面墨绿色的旗帜,上纹三只流泪的眼睛。从没有人知道这片区域由谁建立、因何建立,更不了解其如何运作。它们只是静静地坐卧在那里,静止着、沉寂着,仿佛数百年来从未被人改变过。

而那座建筑中的首批居民,包括一位天赋异禀的小孩,还有他的母亲。

第二部分:迷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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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风、飘动的旗帜、鸟鸣、野草的气息。

年幼的孩童在这片草丛中赤着脚四处嬉戏。他挥手拨弄着地上的嫩芽,令其迅速生长为茂密的草丛;他踏着小碎步追逐蜂与蝶,欢笑着朝上方高高跳起,直至能够望见遥远的地平线;然后他望向蔚蓝的天空,将白云摆成一副笑脸,在云间架起一座彩虹的桥。最后一切随风逝去。

时光在此刻静止不动,不再流逝。蝉鸣悠长,热风扑面,沙尘卷起小小的漩涡扑打着花与枝叶。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这孩子、他的陆地、他的风、他的天空、他的游戏,和他不远处的两个伙伴。

艾锐亚身着一袭洁白的长裙,头戴朴素的遮阳草帽,裙摆随着清风摇曳飘动,她此刻正在悄悄注视着这片景色。女人的身边则是一脸严肃的年轻男性。他不知从哪找来一张藤椅坐下,借着夕阳的余晖认真阅读着手中的笔记本,不时翻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声音融入进自然的喧嚣与宁静中,如此和谐。

“怎么说呢…”良久,刘易开口了,但目光聚焦在眼前的纸页上,“我曾坚信我的一生都将在基金会里度过,当个普通的研究员,‘在黑暗中流血牺牲,只为人们生活在光明之中’。我的结局恐怕也就是死于一场意外事故,你懂嘛,平凡人的一生。”

他顿了顿:“但现在,一切变得天翻地覆,连黑暗也无法容忍我的存在——这都要归功于你跟你的孩子,还有你四世的故事。”然后刘易向艾锐亚偏了偏头,目光带着一丝凌厉,“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不过方自由就在那里,一位正在成长且永远没有极限的宇宙级垃圾堆。谁也不知道他的未来、我们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儿。总之,我们花费这么长时间为你铺好了路,你可得尽全力帮我清扫干净,负起责任。”

一阵清风吹过,将女人的遮阳帽掀开了些,艾锐亚的金色发丝随风飘散,犹如金色的瀑布飞流直下。她沉默着,脸上是厚重如坚石般的安稳宁静,或许其中夹杂着一些迷茫和疲累——不过当她看到远处的小孩在向这边挥手欢呼时,她也同样露出微笑,向着创始人招手回敬。于是一切负面情绪在此刻烟消云散。

“说实话,我很害怕。”艾锐亚蹲下身抱起向她奔跑而来的孩童,用肌肤贴着他的小脸,“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答案。将他抚养成人,不被基金会收容,让他拥有正常的人生,为我赎罪,然后陪他走到结局,这就够了吗?”

刘易的目光仍停留在眼前的笔记本上,他没有接话。

“我很迷茫。”她继续道,“不过这是我能做的最后的事了,这次我死后,我再不期盼有什么转世轮回,我会满怀希望地走进那个为我准备已久的坟墓……你说是不是呢,孩子?”

她咧开嘴,向怀中的小孩流淌出清泉般的笑容。孩子则睁大他稚嫩的双眼,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位笑眯眯的、从一开始便出现在他人生中,从未离去的女性。

“妈…妈。”方自由咕哝道,“妈妈。”

然后他也对女人绽放笑容。

听到这话,看到孩子幸福的神情,艾锐亚忽然一下子沮丧起来。她轻叹口气,抱着孩子向更远处的荒野缓缓走去,一步又一步。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家。”她伸手指向天空的尽头,“所有美丽的生命都在此生活、繁衍、死亡,这是不可违抗的自然规律。而我们的任务呢,就是在这规律之中,实现我们人生的价值,做更多有意义的事……直到最后一刻。”

刘易放下笔记本,凝视着渐渐远去的二人和即将逝去的落日。他仿佛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呆滞地静坐。最后,他只能狠狠揉一揉太阳穴,起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慢慢消失在视野之外。

这之后,黄昏最后的柔光悄然消失了,万物开始渐渐陷入冰冷的黑暗。

男人崭新的书本翻落在藤椅边,里面一片空白,没有一个字。

这之后,方自由便在这个专为收容他的地方渐渐长大。

他确实经历了正常人所应经历的童年,但除了艾锐亚以外,站点里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斥着不可磨灭的陌生感,它们如实体化的壁障般把他和这些学者与科学家们远远隔开。他没有朋友。

有一丝孤独。

不过好在方自由并没被这种情况所困扰太多,因为他的世界有两个人便基本足够。起床,早饭,家务…都和母亲待在一起。饭后是学习时间,这时艾锐亚总会手捧着一大沓书籍走出书房,天文地理无所不包。但这些人类世界的常识、常规与常态也潜移默化地框定了方自由的精神世界,让童年时期那些遥远的幻想悄然破碎。

有一丝无趣。

但午后时,他被母亲允许看电视,这让他的娱乐生活得到充实:新闻、电影、纪录片,但最喜欢的还是那些幻想故事。他静静地坐在电视跟前,双手放在电视柜上,把声音开到最大,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画面中那些五颜六色的风景,千奇百怪的国家与文化,那些相貌不同的各种人们都让他大受震撼:原来世界是如此之大么?原来有这么多的人和风景是我没有接触过的么?现在我不被允许走出家门太远,未来的某天,我是否也可以去往那些遥远的地方呢?当他意犹未尽地按下关机键,窗边的太阳已将要落山了。

有一丝束缚。

于是傍晚的时候,他便在这对未来和远方的憧憬里出门进行户外运动,可就连走出房门也十分艰难:他们需要用不同的钥匙打开三道防盗门才能被释放。最终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他兴奋着向每一棵熟识的小草挥手问好,踩过每一寸坚实的土壤,把双手浸入清凉的溪流当中,让清爽渗透每一个毛孔。

艾锐亚则一如既往地独自站立在远处观望着、注视着一切。二人有时会在很远处深深对视——孩子的眼中是一片混沌初开的宇宙,是一片待开化的黑与褐;母亲的眼中则是一片广袤的蓝色海洋,表面看来清澈纯粹,实际上却蕴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深邃。

不过这种对视与灵魂上的交融并不会持续太久,而且常会伴随着艾锐亚视线的转移而结束。在太阳落山前,方自由总会听话地小跑回来,牵着母亲的手一同归家。

每天晚上,当母子二人互道晚安时,方自由总是对她露出最纯粹的、最动人的微笑,而艾锐亚则用同样的微笑相还。只是她笑容里常埋藏着悲哀与痛楚。幸运的是,这些隐藏的情绪连最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也无法发掘出来,更别提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所以一切正在按她的计划照常进行,日复一日。

这段时间内,刘易和他的同事们潜心投身于钻研由方自由制造的各种异常现象。他们日夜不停地测试,终于初步解明了方自由的能力——通过潜意识来操纵身体内部和周边的休谟场,从而对现实结构进行扭曲。他主动操纵现实的情景少之又少,而且一般只在能力失控时发生。

然后,研究者们以此规划了收容措施:在日常生活中对方自由的精神世界进行束缚,加之心理暗示,迫使其沉下心来应付现实世界的一点一滴,逐步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认为,这将使孩子的特异功能将逐步退化,直至消失。

一次晚间会议上,团队内部就针对是否要使用现实稳定锚和“群羊”1。辅助收容产生了分歧。刘易主张适度使用这些仪器,确保万无一失;而艾锐亚却认为这会让她一手创造的良好环境遭到破坏。数小时后两方仍旧僵持不下,于是最后只能以刘易的妥协而告终。

“我还是在客厅里放了一只锚,”散会后,刘易对艾锐亚低声说,“当然,我没有打开,不过你想什么时候用都可以。还有关于你的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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