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听完瘦贼的自报家门,笑了,并揶揄道:“你个臭贼,还起名叫书房!”
听赵二这么说,安书房不乐意了,急赤白脸地嚷:“我不是臭贼,混口饭吃而已。在书房里出生,叫书房不行吗,我书香门第出身,爹可是学问人。”
“生在书房就书香门第了?老子要是生在金銮殿,还能当皇帝呢!”赵二笑得更甚,可他把脸猛地一板,并立起眼睛,恶狠狠道,“你说死的那个好像叫葫芦,你们贼之间不熟吗?什么叫好像,分明就没那个人,你瞎编个名字出来唬人,对不对?”
赵二的逻辑让安书房不明所以然,哪儿有人会用自己的同伴被杀去唬干掉自己同伴的对手的同伴,什么逻辑!
安书房在脑袋里绕了半天,没想明白赵二的问题。
其他人见安书房不吭声,就纷纷狐疑起来,看来牛起的话不能全信。
一见大家对马镫杀贼的事情怀疑起来,赵二的脸上挂出了笑,逼住安书房脖子的刀略松了松,才问道:“你放的什么哨?”
安书房觉得这才是正题,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过马镫了,不过不要紧,他本来就是临时加入这伙盗贼混口饭吃的,没必要讲所谓的义气。
所以但说无妨,看这些小孩的架势,只要自己说了,不至于要他的命。
“我十日前来的,到铁老大这儿混口饭吃,就被派到这里放哨,往前五里路有个山坳,那里应该藏着铁老大抢来的所有东西和人。”安书房实话实说,这番话马镫是知道的。
赵二扭头看向树下的马镫,马镫正这边看,一双眼睛里若有所思,赵二心想——哼,被戳穿大话,无话可说了吧!
赵二得意洋洋地转回头,手里的刀不再逼着安书房的脖子,而是拿在手里冲着安书房的鼻子耍刀花儿,今晚月光很亮,稀稀落落地洒在随风摇曳枝叶间,刀花儿反射出的光,忽明忽灭。
“山坳里他没进去过,只知道那地方而已,让他带我们过去,事不宜迟。”马镫走到赵二身后,说道。
赵二被马镫吓了一跳,他只听得头顶有人说话,惊恐间没分辨出那是马镫的声音。
赵二转身的同时,手中的刀子本能地向前刺出,等看清楚是马镫并停住手中的刀子时,刀尖离马镫的大腿已不到半个刀身的距离,周围的孩子不禁一声惊叫,马镫却动也没动,一双眼睛看着绑在树上的安书房。
险些酿成大错的赵二收起刀并讪笑着站起来,脸上毫无愧色,其实他心里甚至还有点儿懊恼,刚才怎么就停了刀子呢,要是顺势刺下去,今夜的行动岂不是他赵二说了算,况且马镫这样被刺伤,也怪不得自己,无论对任何人都交代得过去——谁让马镫不声不响地跑到自己背后,不死就已是万幸。
只可惜,是自己的下意识救了马镫——赵二在心里直骂自己。
这样的心里活动,是决计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的,赵二就当这事儿不存在,他用手中指着安书房的脑袋,并看着马镫,说道:“我看这老小子没实话,又是好像又是应该的,不会是前面有圈套等着我们钻呢吧!”说罢,赵二扭回头就顺手扇了安书房一个耳光,把方才心里骂自己的窝囊气全撒到安书房的脸上。
“对,我们都去,路过刚才他们放哨的地方,我带你去看被马镫干掉的贼,省得你们说我扯谎。”牛起嚷起来,他为大家竟怀疑自己的话,忿忿不平。
赵二对牛起的话嗤之以鼻,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是,等我们到那里没看到贼,你又该说贼被狼拖走了吧。”
“你……”嘴笨的牛起,被赵二气得一时语塞。
“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放哨吗?”马镫没理会赵二和牛起斗嘴,而是蹲下身并询问安书房。
“原本铁老大还安排了另外两个人放哨,他们的位置更靠近山坳,离山坳只有一里地。”安书房据实说道,这个是个新问题,“可我们出来时,那俩已经往山坳里回,喝酒去了。估摸着,现在那里应该没人。”
安书房话音未落,赵二一巴掌狠狠招呼到安书房的脑袋上,疼得安书房哇哇怪叫,不是赵二的巴掌有多厉害,而是安书房脑袋上大大小小的包实在受不了,这些包乃是拜马镫的飞蝗石所赐。
“方才还说没进去过山坳,这会儿又说从那里出来,不是扯谎,是啥?”赵二的心眼还是蛮多的,他记得安书房说过没进去过山坳,但赵二的心眼却不够细致。
“他是扯过谎,要不然,他的脸也不会是这个样子。”马镫手里晃着马鞭,说道,“现在应该都是实话,否则,到了地方,够他受的。”
“少侠,我骗谁也不敢骗你老人家,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安书房只服马镫,别看赵二吹胡子瞪眼的,在见惯江湖事的安书房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原因很简单——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
听二十几岁的安书房管十四岁的马镫叫老人家,周围这些孩子给笑得不行,还能这样吗,真逗!
马镫也被安书房的话逗得扑哧儿一笑,毕竟是十四岁的孩子,这么大的人居然叫自己为“老人家”,这辈分真是蹭蹭地往上涨!
安书房见马镫笑了,顿时放松不少,心想不管能耐多大,毕竟还是小孩儿,随便给两句好话就高兴了,再加把劲儿,多说些好听的,一准儿放了自己。要是这样,叫声爷爷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安书房忽然鼻子一酸,竟啜泣起来,还挂了两桶大鼻涕出来,看得马镫直犯恶心,虽然马镫都是捡着钱三的旧衣服穿,但个人卫生在这些孩子中是最好最干净的,实在看不了安书房的这般状态。
“欺负外来户哇,就铁老大这帮臭贼,简直不拿我当人看,我无非是走投无路跟着他们混口饭吃。结果怎么着,干最脏最累的活儿,吃的还不如狗,山坳里那么多宝贝,说是怕我偷,不让进。这不,没人愿意放的长溜子就让我和葫芦去,葫芦也是个苦命人呐!”安书房磕磕巴巴地泣诉道,其实葫芦根本就是铁老大的原班人马,同安书房出来,不过是看着他别偷懒,平日里对安书房不是打就是骂,跟使唤佣人似的,看着他被马镫一弩箭结果了,安书房心里都甭提多痛快了。
听安书房如此哭诉,马镫暗自埋怨自己:就算为了救黄耳,也不应该出手那么重,直接射中那人要害之处,看来今后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爹和爷爷都教导过自己的。
哎呀,爹和爷爷肯定会知道这件事,看来回去之后的一顿教训是少不了了——马镫不禁担心起来。
安书房一边抹眼泪,一边偷瞄马镫,他见马镫脸上似有悔意,心底就更有谱了。
“说到底,你自己不就是臭贼,还说别人!顶多,你就是新入伙的贼,不招人待见。”憨直的牛起却不容易受安书房的蛊惑,他一针见血地揭发道。
牛起一番话,点醒梦中人,马镫心中一凛,道声不好:对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贼废什么话,抓紧时间赶到那边的山坳一探究竟,才是正文儿。
“牛起,你带着他同骑你的马。”马镫从安书房的迷魂阵中摆脱出来,“赵二,你们也通通跟我去山坳,不在这里等了,我们直接掏盗贼的老窝,说不定还能救些人出来。”
“对,还能把被盗贼抢走的钱财夺回来,一举两得。”赵二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于是,一行人跨上马趁着月色赶往前方五里外的山坳,黄耳被马镫塞到褡裢里,露出来的狗头一路颠簸着,摇得受伤的黄耳昏昏欲睡。
当路过方才抓住安书房的地方时,牛起在马背上指给大家看了看,这支小小的马队并未因此而停留,马背上的赵二把脖子伸得老长,也看见哪出草窠里躺着葫芦,为此赵二更加坚信牛起扯谎,气得牛起直哼哼。
“到了,前面就是。”在牛起马背后面的安书房,指着前面一座黑黝黝的影,说道。
马镫向前看去,借着月光看得很清楚,远处隐隐一处山坳,大概还有两里路的距离。
“下马,不能再往前了。”马镫勒住坐骑,并示意身后的人都下马,“不知道前面是否还有放哨的,我们走过。”
刚才下马的赵二走上来,并向马镫说道:“这次我同你去,我倒要看看山坳里到底是不是盗贼的老巢,里面有没有藏着财宝。”
“如果不是的话,老子回来就扒了你的皮!”赵二又转头向安书房威胁道,从赵二两眼里放出的凶光,提示安书房这不是说说而已,吓得安书房的心里一跳。
可安书房脸上却没表现出害怕,而且还看着马镫捶足顿胸地保证道:“如果我胆敢欺骗少侠,就任凭你老人家处置,绝没半个不‘不’字。”
其实,安书房这话里是打了埋伏的,他看得出赵二虽狠,却说了不算,马镫才是这群孩子的头儿。
况且就凭方才的观察,即便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有误,马镫多半不会太为难他,就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唬着这孩子放了自己都不是没可能。
“牛起,你先把他绑到那边树上去。”马镫向牛起吩咐道,“然后,过来我们商议商议。”
于是,牛起将安书房推进路旁的树林,其余人连同马镫则站在原地没动,等牛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