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院内庭院摆下一盘棋局,翎瑶润玉分坐对面,一人沉思的摩挲黑玉棋子,一人指间捏着青盏,品茗新茶。
“你棋艺不错,应是以前学过。”翎瑶放下茶盏,抬首望着依旧沉思下一步棋局如何走的润玉。
他轻抿红唇,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面色苦恼,虽说二人对弈,可先前的几盘均是半弈半教的状态,他完全可以像方才开口讨饶。
翎瑶望着他秀气的鼻尖,深邃的眼眸恍若无边无际的深渊,看不到底。
他不会,可他强忍着,就是不开口,这般小孩气性引得翎瑶无声笑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
“启禀家主,熠王府的圣医族圣女来了,已抵达内院。”女卫走近,低声道。
尚在思索的润玉,抬起头看向翎瑶,眼含凝重,面容沉下来。
相比他,翎瑶倒是云淡风轻,放下手中的棋子,慢慢从软垫起来,“你留在这里,继续钻研棋盘,等我回来考校。”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庭院,步上廊檐朝殿内走去,长长的裙摆拖曳在青石板上,摇曳生姿,外柔内刚,无端带有肃穆之感,疏离清贵。
两名黑袍束带的女卫跟在她身后,低首静默。
润玉目光循着她的身影,穿过重重的廊檐,直到看不见也没有收回眼眸,而是虚虚的望着朱红柱身。
那双好看的眼眸似在放空,没有焦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院门传来脚步声,润玉转头望去,隔着青翠的竹影,王府下人在前匆匆带路,身后跟着一白纱蒙面的蓝衣女子,手上挎着药箱。
锦觅屏气凝神跟在后面,想着门阀重地危险重重,规矩森严,她可得低头小心,免得惹事上身,谨慎为上。
拾阶而上,余光瞥向远处庭院,白衫少年的那抹深远清淡的影子引得她看去,恰好对上那少年面容。
锦觅停顿在原地,瞪目而视,心下震惊,世间竟有如此神姿?
静立尘世,不染浮华。
许是察觉到他人的打量,润玉偏头朝锦觅方向望去,眼中清寒,没有一丝温和。
锦觅霎间收回视线,匆匆上台阶,不敢再望,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了,像天上的孤月,哪能触碰?
时辰一点点过去,院内的日晷已划过小半的阴影。
案几上的棋谱已被翻阅一遍,棋盘上的困局已经解开,就等白子的主人归来再续。
润玉坐了良久,后背挺直,茶盏里的水已经凉透,侍女换上新的茶水。
他沉默的望向殿门,瞳孔内细碎的流光已经变得黯淡,为何不让他跟着,家主是在躲着他?
是他不够乖吗还是不够美
殿门开始有侍女端着水盆进进出出,不停的更换热水,都是低首不言,脸色低沉。
全程没有一丝响动,生怕惊扰了里面人。
润玉没能忍住,从亭内走出来,朝殿内去,外面守护的护卫没有拦他,随他进去。
还未进内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侍女匆匆从润玉身边快步走过,手中的金盆内清水被染红,一张张白色的帕子被暗红的血渍浸透,颜色逐渐加深呈黑色。
润玉眸光一暗,她右肩的箭伤含毒,毒性很强。
绕过屏风和珠帘,润玉再次走进家主的寝殿,自他第一次进来跪着脱下衣裳时,再到这次不过距离五日,可处境已然不同,王氏的总管事那位老者似乎在撮合他这个男宠同家主亲近。
每每找寻机会,让他去家主跟前侍奉,梨园读书再到庭院教棋,他从陌生惶恐,担惊受怕,到现在能沉稳的同家主说上几句话。
里面景象呈现,绿衣侍女跪在床榻前,手里握着帕子在给翎瑶擦拭面容上的细汗,露出的脖颈细白,上面汗水如雨浸湿了衣领。
润玉走到床前去看她,她很虚弱,面色白的吓人,没有一丝气血。
明明下棋时还熠熠生辉,像是天边玄阳,令人不敢直视,可现在宛若遭受酷刑,奄奄一息。
施针完毕,锦觅收拾着药箱,一排排银针用烈酒清洗后又过了一道明火,方才放入袋中。
“请问圣女,家主的伤情何时好转?”润玉轻声问道,话中带着平易近人,很亲和。
锦觅略微惊讶的抬首,刚进门时这美人还一身的冰雪,现在又转晴了?
接熠王指令时,她特意开口询问有关太原王氏的事情,这位家主乃是嫡系大房的孤脉,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只她一个孙子辈继任家主尊位,那么她面前的少年定然不是王家主的弟弟。
锦觅脑中想法转的飞快,听闻长庆女侯府中男宠甚多,这位长得惊为天人,定是十分受女侯宠爱,她可不能得罪。
想到此处,锦觅客气的行个礼节,恭敬道:“这个嘛公子不必担忧,女侯的伤势乃是旧伤,一年前不曾根治,现在也是不能的。”
润玉沉默不语,眉头皱起,这圣女话说的不能根治了,还让他不必担忧?
“锦觅自知医术有限,难为女侯解忧,只能施以针灸,减缓右肩的痛楚,至于箭毒女侯府中的医士很是了得,能将箭毒清除大半,可剩下的余毒,我也没有法子。”
润玉静默在原地,低声致谢。
锦觅连道客气,随即背着药箱,跟着领路的侍女,离开了院子。
翎瑶疼得昏过去,这一睡又是小半夜,等人醒来时夜已深了,床沿的脚榻半靠着润玉,黄晕的烛光照在他面容上,凭添一丝沉寂。
他来作什么,不是让他待在庭院看棋盘吗,就是天黑了没她的传召,也该回芳菲殿休息,无端守在这里受罪。
翎瑶转了转眼眸,仰面看着床帐上的绣金纹理,右肩除了麻麻的感觉,不再疼,旭凤派来的圣女倒是挺管用。
可惜不能根治,不知这次的针灸能管用多久,翎瑶安静的躺在床上,暗想琐事。
或许不用多久,她就该死在这箭毒下了吧?
死了也好,总被万蚁啃食痛也受不了,不如死了干净。
翎瑶低头去望沉睡的润玉,这少年刚从吃人的斗兽场出来没几天,知道自己的处境,不遗余力的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