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鸢一顿,什么都没说便又倒了一杯茶。
周老太太却不高兴,满脸嫌弃:“你从哪回来的?洗过了没?一身臭汗,还不去洗洗。”
周行聿大马金刀地坐下,长刀撞到桌边,发出“哐当”一声响。
“祖母,你能不能让我先歇会喝口茶?”周行聿坐在周老太太和程十鸢中间,眸光含笑从程十鸢身上一掠而过。
周老太太挥手:“你会喝什么茶?你能品出茶味吗?泡茶给你喝简直就是牛嚼牡丹。”
“祖母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周行聿从程十鸢手里又接过一杯,粗粝的拇指从细嫩的掌心轻轻一刮,带起一阵酥麻的触觉。
程十鸢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手指垂到桌下蜷住了掌心。
周行聿端着茶杯如同端酒杯一般豪气,他坐姿豪放不羁,浑身气势外放,整个屋子的宁和都被他搅合的翻腾起来。
这个孙子一向不听自己的,周老太太早就懒得管他了,皱眉道:“你这么无礼别把十鸢给吓着了,喝完茶赶紧回你的屋去。”
周行聿倏地看向程十鸢:“嫂嫂,我冒犯到你了吗?”
周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个武夫一点礼貌都没有,形容不整还出来见客,赶紧回去收拾干净。”
周行聿不乐意了:“祖母!我怎么就不能见人了,我还刚从外面回来。”
“混小子。”周老夫人又拍了他一巴掌,俨然他若是不走,便要打到他走为止。
周行聿无奈,只好拍了拍衣服起身。“行,我走。”
他大跨步离开,越过程十鸢时,挂在腰上的长刀贴着她的手臂划过,像是故意留下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痕迹。
等周行聿离开,周老太太解释道:“这小子莽汉一个,粗俗无礼得很,十鸢你别跟他计较。”
在老太太眼里,程十鸢是养在深闺中的温婉女子,加上她身子骨清瘦娇弱,人也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要精细养着的。
而且像程十鸢这样的女子恐怕都没见过周行聿这样粗野的武夫,周老夫人就怕自家孙子行事无忌,将人家柔柔弱弱的女子吓到了。
程十鸢道:“老夫人言重了,将军昂藏七尺,骁勇善战,有守护山河之大义,守护百姓之良善,乃是我大齐百姓心中的英雄。”
周老夫人讶异地看着她:“你真的这么想?”
大齐一直喜好风雅之事,就算战乱这么多年,世家当中女子相看,看的都是对方的家世品貌,另外这人是不是个风雅儒士也至关重要。
大齐重文轻武,其中又格外重视文人有没有一副好的相貌,一副文雅的谈吐,一手绝妙的字迹。
但这些周行聿都沾不上边。
周老太太就是世家出身,对自家孙子嫌弃了这么多年,还以为但凡受过教养的女子都会跟她一样嫌弃呢。
“老夫人,如今这样的乱世,有本事保护别人的人便是顶天立地之人。十鸢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若不是这些人挡在前面,十鸢也无法坐在这里安静地喝茶弹琴,行风雅之事。”
“十鸢如今所享受的都依赖于前线的战士,而将军又是人中龙凤,十鸢对将军只有钦佩和敬仰。”
老夫人看了她好一会儿,欣慰地笑了出来。“十鸢你是个善良的人,我虽然时常嫌弃三郎,但他是有本事的,他比周家任何人都要有本事。”
程十鸢笑了笑,垂下了眼。
她何曾是个善良的人,她手上也沾满鲜血,杀得人不比一方守将来得少。
更何况不久的将来,当她真正站到周行聿的对立面,她和周行聿还有一场生死战。那时不是周行聿要她的命,便是她要周行聿的命。
就在这时钱管家忽然来禀报:“少夫人,许家来人说大夫人请你回去。”
程十鸢起身跟周老太太告辞,周老太太也不好拦程十鸢,只得让她离开。
程十鸢不清楚这个时候江秀君找她干什么,她跟在钱管家身后往外走,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停下了脚步:“钱管家。”
钱管家回头,讪讪地笑:“将军请少夫人过去。”
程十鸢冷下了脸,周行聿以许家来人的借口将她从周老太太身边叫了出来,想将她骗到别处,她是不想去的。
但若她现在转身离开,不知道周行聿又会做出什么。
她顿了顿,便道:“请钱管家带路。”
钱管家立马笑了出来,没想他带她到的地方竟是周府后院养马的地方。
程十鸢有些疑惑,钱管家没说话,这时忽然传来“哒哒”的跑马声,程十鸢刚回头,突然一道手臂伸来,一把将她拉到的马背上。
周行聿一手抱着人,一手扯着缰绳,脚下一蹬马便跑开。
程十鸢陡然被他掠到马上,惊得抓紧了他的手臂。“周行聿你要干什么?放我下去!”
周行聿笑着问:“会骑马吗?”
笑意震动的胸膛传到程十鸢的后背上,她僵住了身体。
周行聿忽然抖动了一下缰绳,座下的马忽地急奔起来。程十鸢脸色煞白地又抓住了周行聿的手臂,忍着怯意道:“我不会骑马,你快放我下去。”
周行聿勒紧了她的腰,慢慢将速度降了下来:“我教你骑马,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周行聿勾起唇,贴着程十鸢的耳骨低声说:“把你刚才对我祖母说的话再说一遍,就说说你是怎么钦佩我的?又是怎么敬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