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站在军寨高台上望着愤然离去的陈坤,嘴角出现了一抹难以形容的微笑。等陈坤所乘的船只隐没在雾气缭绕的天河之中,才转身下了看台,走到早已准备马匹面前,踏着一名亲卫的大腿上了马,然后转头对一旁的前锋营统领徐汇为首的众将谋士说道:“我此去,多则十日,快则七日便可返回,此间就托付于兄长和众位叔伯了。”
徐汇拱手正色道:“家主放心,家里才是最要紧的,这里有我和诸位叔伯在此,定安然无恙。”
徐承点点头,便驱马狂奔,一共二十骑绝尘而去。不消半日,徐承等人已来到齐州临东郡,距离虞州尚有四百多里路,只是此时天色渐暗,不宜赶路,于是徐承便决定先入临东城寻一客栈落脚,明日再行赶路。
因为此行需要保密,所以徐承并未打出任何旗号,而是伪装成一个带着亲卫外出游玩的世家子弟,这个身份有个好处就是不会太招摇,但也不会让一些宵小产生觊觎钱财之心,一般官府也不会特意盘查,省去许多麻烦。
最终寻了城里一家较为气派的叫山岚楼的客栈,众人一进门,客栈那颇有眼力见的店小二赶忙上前对着徐承询问:“诸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徐承没有理会他,而是随意地打量着酒楼的布置,一旁的张国忠直接对店小二道:“给我们来十件上房,要挨在一起,选的地方偏僻些没关系,但要安静。还有,给我们的马匹喂些草料,可得要上好的草料,可不许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
说完抛了一锭银元过去道:“先挂上账,不够你再来与我说!”
店小二赶忙应道,带着张国忠去了前台登记,完了就将众人带到三楼拐角的一走道,从入口到底,一排过去,面对面刚好十间客房,张国忠随即又抛出一粒碎银道:“你退下吧,有什么需要自会唤你。”
店小二接过碎银子欢天喜地地道谢就下去了。徐承等人各自将行李安顿好后,本来打算叫店家将饭菜分别送到各个房间的,可徐承转念一想,又觉得麻烦,索性下楼寻个大厢房一起吃算了。刚好今日在店内用餐的客人不多,于是众人很快便在店小二殷勤地安排下坐进了一个靠近窗边的叫松柏阁的厢房。
徐承向来大方豪爽,从安排住宿就能看得出来,随行的亲卫住的都是跟他一样的上房,在吃的上面更不可能亏待众人,凡是店里的招牌几乎都点了个遍,就是酒至点了两壶,毕竟有要事在身,不宜喝多,助助兴也就是了。加上徐承性子随和,爱开玩笑,所以亲卫在他面前也不是很拘谨,几杯酒下肚,大家也就放开了吃。都是军中汉子,扮什么斯文。
正当众人吃的热火朝天之时,楼下一阵吵闹声传了上来,徐承好奇地伸头从窗外望下去,正好视线能及之处就是客栈正门,只见正门处有两个少年公子,一人身穿月白长衫,一人穿银衫,一人背着一个包袱,且都佩剑,想来应该会些剑法,那白衫公子正揪着掌柜的衣领骂道:“你个掉钱眼里的财奴,本公子就离开了一会,回来你就说没房了?难不成你打算坐地起价吗?”
掌柜的哭丧着脸求饶道:“我说二位公子,这客栈房间本来是够的,可刚刚来了一共二十位客人,将剩下的十间上房都包了,我也没办法不是?难不成有生意我还不做吗?”
那白衫公子不依不饶道:“可你之前明明答应了我们,说是上房多的是,我们才放心出去购置物品,这才去了多久,回来就没了?”
那掌柜委屈道:“刚才二位吃饭之事确实很有很空房,可你二位一没交下定金,二没登记名牌,且一去就是大半日,二位公子啊,你们中午吃的饭,这会天都黑了,这都三四个时辰过去了,从这里快马加鞭都能跑到龙江边了,你们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还回不回来?”
徐承看着顿时觉得有趣,便端着酒杯自斟自饮的看了起来。
只见那白衫公子不依不饶道:“我就不信,你这破地方生意这么好,才一眨眼功夫就没了客房?我不管,你无论如何也得让出一间客房来,就算不是上房也行,我二人凑合凑合也就算了。”
那掌柜的有些自豪地挺起胸膛道:“二位公子说的什么话?别的不敢说,我这山岚楼可是这临东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客栈了,你去打听打听,我们这生意什么时候差过?”
那白衫公子是个得势不饶人的主:“直接用手指戳着掌柜的脑袋说道:“本公子管你生意好不好,你这生意做的不厚道,坐地起价,你这个奸商,我今日就要把你这个破店给砸了!”
那掌柜的叫屈道:“公子,说话可要讲证据的。我们怎么不厚道了,怎么坐地起价了?你若觉得我是奸商,大可到衙门告我去,咱们正好也可以请郡守老爷评评理。你莫要以为我一直忍让就是好欺负。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这可是徐家的产业,我们挂着徐家的名头做生意,焉能败坏虞国公的名声?”
此话一出,不但那两个公子吃了一惊,就连徐承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一旁也在端着饭碗看戏看得正欢的张国忠,张国忠一副“鬼知道,你家的东西你都不知道你看着我干嘛”的表情瞪着徐承,徐承自能无奈苦笑。
可楼下那两位公子不淡定了,尤其是这个白衫公子当即一把推倒了掌柜道:“好啊,我就说啊,什么黑店,原来是徐承开的,恶人开恶店,果然一般黑!”
这时厢房里端着饭碗看戏的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气的就要下楼去收拾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徐承赶忙拦下:“都回来,急个什么,先看看再说,你们莫要忘了我们次翻出来所为何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众人义愤填膺的回来端起饭碗夹好了菜继续挤在窗边看热闹。楼下也确实更热闹了,听到有人骂虞国公,一群自发的店客顿时冲出将两人围住破口大骂。二人哪里知道海源徐氏在民间的影响力,被骂的面红耳赤,就要发作。这时在一旁的掌柜见他二人可怜便出来打圆场道:“诸位,诸位,且停一停,容我说两句。”
等众人停了下来,那掌柜便对二人说道:“二位公子,念你们是外乡来的,我也不愿同你们多做计较,我不知你祖上是作奸犯科还是为祸一方,不然怎会如此怨恨虞国公?这些我也不管,也不想管。我只想给你一句忠告,在齐、虞、越三州行走,你若还是如今日这般,胡言乱语败坏虞国公名声,怕是死了都不知道埋在哪里。好了,在下言尽于此,你们走吧,本店不欢迎你们。你们到别处投店去吧。善意提醒,若是你们到了别的地方还是这般出言不逊,整个临东城你都找不到地方落脚。”
那白衫公子气的说不出话,那银杉公子赶忙拉住他在耳边窃窃私语一番,那白衫公子笑道:“你不让我住店是吧?还有你们,我都记住了,他日我定当加倍奉还,莫要以为天下就徐氏一家独大,只手遮天,有的是人能收拾徐氏和你们。”
白衫公子说完便在银杉公子的拉扯下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客栈大门,往城门方向走去,想来是知道在此惹下了祸事趁着城门未关,出城去找个破庙凑合吧。只是走之前还大言不惭的留下狠话,这番模样倒时让在楼上看戏的徐承忍俊不禁,却也不由得心中疑惑,这两个究竟是什么路子,看他们穿衣打扮可不像普通的世家子弟,就二人腰间的玉佩,那纹路看不清楚,可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发出的光泽就知道绝非凡品,能佩戴得起这种玉佩之人绝非普通出身,只是距离太远,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不然说不定能认出是哪家的纨绔。
张国忠也看了徐承的疑惑道:“公子,要不派两人盯上?”
徐承笑道:“不必,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还是让大家早点吃饱休息吧,明日睡醒即刻赶路。”
张国忠当即对众人嚷嚷道:“行了行了,都赶紧吃,吃饱了都休息去,明日一早我们准时出发。”
众人于是也赶紧吃完,便各自回房休息,但是出于本能,一间房两人中只能有一人睡觉,另一人负责值守,到了下半夜在相互换班,这也是他们多年护卫的习惯。
第二日,徐承早早地起了床,带上众亲卫用过早膳,便直接上马出了临东城南门,往虞州而去。
刚出城门,纵马狂奔不到二十里地,也就穿过一条山道便出临东地界,就听到前方有兵器打斗的声音,徐承便派出六骑前去查看,自己等人尾随而来。
来到前方尚有段距离之时,徐承等人只见约莫有十五六名持械壮汉围着两名少年公子,地上还躺着三四名负伤的壮汉,这些壮汉统一身着青色劲装,一看就知道是哪个营区出来的好手。而那两名少年公子看穿着身形可不就是昨晚大闹山岚楼的那两位,徐承见他们被围攻却不挂彩,且还伤了对方三四名壮汉,不由暗赞对方小小年纪,身手不错,再看他们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慌乱,更是觉得颇有大将之风。
那些壮汉一见徐承等人到来,当中那个带头的看徐承等人的打扮就知道是个带着家丁护卫出来游玩的世家子弟,颇有些不屑道:“若是赶路的就绕道去,这里的事情你们管不了。”
那两名少年公子一见徐承等人地到来,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喊道:“各位好汉救命,这伙歹人意图劫掠杀人。”
张国忠转过头看着徐承,等他决定,好巧不巧,这领头的看徐承越看越觉得熟悉,像是突然认出了徐承是的,指着徐承惊恐叫道:“你……你……你是……你是……啊……”
不等他说完,徐承身边的亲卫已经猜到徐承被此人认出,来不及多想,直接搭弓一箭将那带头之人射死。徐承也是见身边亲卫射死那人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然后指着那两位年轻公子道:“除此二人,余者皆杀。”
众亲卫得令,当即纵马搭弓,几乎一个冲锋的瞬间,那十几名围攻少年公子的青衣壮汉皆中箭而死。这一场面却也将那两名少年公子吓的不轻。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心中明白得很,刚刚那批青衣大汉其实只是打算抓捕他们,并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不然又岂会被他们用剑砍伤几人,一切都是控制在武斗的范围。这这帮骑士却不一样,看着就是训练有素的骑兵,从他们的马术、射术和彼此间的配合各种默契,没有在战场上杀过人是很难做到的。二人都心想着,如果对方来者不善,还不如刚刚就被青衣大汉们抓了回去算了。
徐承等亲卫将所有人都解决了后,才骑着马来到两位少年公子面前细细地打量二人,也是因为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徐承才惊觉:“这两个原来都是雏!”
以徐承浪荡花丛多年的经验,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不过是女扮男装的小姑娘,顿时好笑道:“喂!你二人怎的会被这群人围攻的?”
拿胆子稍大的白衫公子(其实是姑娘)眼咕噜一转道:“多谢这位公子搭救,我兄弟二人赶路至此,就忽然遇到这批歹人,说要抓我们上山去做山匪,我们自然不愿,便与他们斗了起来,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围攻我兄弟二人,若非公子等人及时出现,我兄弟二人怕就交代在这里了。”
徐承不由笑道:“这地方就一条山路,往北是去临东,往南是去下徐,哪里来的地方安营扎寨,还山匪?你当我三岁小孩?”
那白衫公子不服气道:“兄台此言差矣,就不兴别的山头的山匪前来打劫?”
一旁从尸身上拔箭的张国忠被逗笑了:“从别的山头?哪个山头,这里只有东山,东山脚下驻有五万虞州军,东山那头有肃逆的五万精锐,合计十万兵马围着东山,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哪个家伙嫌命长,跑到这里来当山匪?”
白衫公子梗着脖子道:“万一是从虞州过来的呢?也有可能是从越州过来的呢?那越州山头总够多了吧?”
张国忠嗤笑一声道:“你可真幽默,你咋不说这山匪是从宁州跨过十万大山,穿过湘州,再顺江直上才来到这的。”
白衫公子做出一番认真的表情回应道:“这位大哥说的甚是有理!”
就连一向自诩脸皮厚得天下无敌的徐承都差点被他惊下马来,不由得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管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山匪,总之你们现在没事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那白衫公子急的跳脚骂道:“你怎么能这样,把我二人丢在这荒山野岭的,万一又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你……你不能这样!”
徐承有意逗弄她,便笑道:“我看你二人打扮也是世家子弟,怎的出门都不带护卫?你们这身衣裳莫不是偷来的吧?”
二人听到徐承质疑,下意识的捂住衣裳领口,白衫公子更是红着脸道:“你的衣裳才是偷来的。”
徐承笑了笑道:“这样吧,同为世家子弟,我亦不好放任不管,你告诉我家在何方,我派两位护卫护送你们回家,也省的你们二人颠沛流离的在外瞎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