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铺陈在徐承的案几上,而王松派去建邺请示的密使也刚刚从徐承这里出去。
徐承认真地研究着这些信息,里面有王松父子、吕仇、吴绅等各方传递而来的消息,徐承从过汇总得到一个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信息:河北承、德二州似乎已经落入一个叫做“天教”的组织手中。
这天教跟世间所有教派都不一样,目前世间所有教派的都脱胎于道祖太上老君,只是有的可能供奉其他神祇,但是总归是道家神祇,往上数数神首还是太上老君。
可天教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教义,在他们的教义之中,天才是最大的,太上老君只是天在神界的化身,只是天众多的化身之一,而他们的教主则是天在人间的化身,自称大天君,地位跟太上老君持平,大天君以下设五位神君,分别司管东南西北中,神君之下则是八大地公,按照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进行划分,每个地公手下还有二十八人将,负责统领教众。
这个组织几乎遍布河北以东的承、德二州,就连德州以东北的白山黑水的蛮族都信得不行,几十万蛮族几乎都入了天教。尤其是蛮族酋长大骨泽更是天教的五大神君之一,名义上执掌天教北方。
由此徐承几乎可以判断,这陈光父子和姚胜绝对都是天教教徒,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这局势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承、德二州的割据可不是为了称王称霸那么简单,已经涉及到宗教了。
正当徐承准备起身出去巡营之时,张国忠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在徐承耳边道:“国公,承州遣使来访。”
徐承吃惊道:“哦?人在何处?”
张国忠:“我已将他带到一处亲卫的房间等候。”
徐承随即起身,随张国忠前去,来到一处房间门口,推门就入,只见一青年男子,浑身黑色劲装,身姿挺拔,政负手而立地四处打量着房内的装饰,见到徐承进来,随即躬身行礼道:“承州驻郡司马陈坤,见过虞国公!”
来人居然是陈光的儿子陈坤,徐承亦不由得大感意外,正准备按照官场规矩唤陈坤的官职,转念一想,这陈坤没有称呼他为大都督,而是称呼虞国公,想来也不是为了公事而来,想想也是,承州跟这边除了开打之外,还能有什么公事。随即笑道:“少郎君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陈坤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盯着徐承道:“虞国公危在旦夕,我不忍见英雄为小人所害,特来相助,兴许能救国公一命!”
“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旁的张国忠忍不住就拔出了腰间佩剑指着陈坤,徐承则是用手指轻轻的将张国忠的剑移开,笑着对陈坤说道:“少郎君不妨说说,是谁想要我的性命?”
陈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道:“国公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愧为海源徐氏之后,颇有家门遗风,在下实在佩服不已。”
徐承没有理会这不声不响的马屁,直接走到床边坐下道:“你远道而来也不是为了说两句恭维话给我听的,你直接说明来意便是,莫要浪费我的时间。”
陈坤先是瞥了一眼张国忠再望向徐承,徐承随即对着张国忠点点头,张国忠心领神会便退出房间,站在门边把守。
张国忠退出房门后,徐承没有急着发问,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陈坤等他自己开口说。毕竟徐承无论是家世出身或是官职爵位,都绝非现在的陈坤能比拟的,这样的悬殊身份,谈话的主动权无疑是掌握在徐承手中的。
陈坤也不以为然,他知道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可以供人坐卧,就再也没有别的家什可供人坐下了,徐承大摇大摆地坐在床沿,自己除了站着也没别的选择了,毕竟,化外野人才席地而坐,他也明白徐承这是在赤裸裸地告诉自己,自己还没有资格跟徐承平等对话,虽有些懊恼,却还是克制的以微笑示人,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见到他如此作态,徐承也不由笑道:“少郎君莫非打算在此站到天黑?我可没打算留你吃饭。”
陈坤野笑道:“国公说笑了,在下正事说完了就得赶回承州,亦未打算留下吃饭。”
徐承:“既如此,那就说说吧,我听着呢。”
陈坤侧过身子,负手说道:“想来国公还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还在做着收复河北的美梦,我担心国公踏上河北之日,就是徐氏遭殃之时。”
徐承:“我徐氏在朝廷中枢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都不知道自己要遭殃,你小小一个承州司马却知道?难不成你还在宫里安插了眼线不成?再说了,我徐氏遭不遭殃,似乎跟你没有多大关系。你究竟意欲何为?”
陈坤:“前日王松到我承州宣旨之时,国公可曾知晓?”
徐承:“自然知晓,陛下给你们的旨意是协助我收复河北失地,再辅助王安抚使恢复民生,使河北重归安居乐业。护送安抚使的一营兵马还是我派的,怎么?有何问题?”
陈坤笑道:“问题就在于这圣旨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徐承自然什么都知道,但是还是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问道:“少郎君的意思是?”
陈坤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份物件,赫然就是前日王松交给陈光的密旨。徐承故作疑惑地接过陈坤手中的密旨,看似在认真揣摩,实则在心中暗自计较陈坤的来意和目的。
陈坤见徐承的表情,知道他已经相信了密旨地内容,于是趁热打铁道:“徐氏满门忠烈,结果如今还要遭到君王猜忌、设计,我陈氏虽非天下排得上号的世家门阀,亦知道礼义廉耻,朝廷如此作为,我父子实在看不下去,于是等王松前往德州之时,家父便让我渡河而来,告知国公此间事情,好做出防备,莫要着了人的道。”
徐承:“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父子如此帮我,想必也有着什么事情须我帮助,你且说说看来。”
陈坤摇头道:“国公误会了,我父子敬重徐氏满门忠烈,挽救朝廷于水火之中,不忍见徐氏后人因此惨遭屠戮,仅此而已。”
徐承笑道:“你今日将此事透露于我,就不怕朝廷找你父子算账?”
陈坤豪气干云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又岂能行那蝇营狗苟之事。”
徐承赞道:“陈氏父子果然有名士之风,让我徐承好生敬佩。只是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可却苦于不知如何破解,少郎君既然前来,想必也替我想好了应对之策吧!”
陈坤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未必没有私心,想那虞国烈公和海源烈公父子二人身后的徐氏落得这样的对待,我等怎么不心寒,我前来为国公献策,一来不忍国公遭此大祸,二来,也是我父子自保之策罢了。否则,任由朝廷对国公下手,又焉知国公的今日不是我父子的明日?”
徐承还是那副荣辱不惊的淡淡笑道:“少郎君,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爽快些,你欲何为?”
陈坤野笑道;“好,国公既然是个爽快人,我也不装模做样了,我父子可配合国公,让出上河港,到时国公若因此深陷朝廷算计,国公大可放心,我父子全力支持国公大军在上河稳住局面,国公大可抽身返回虞州清理门户,等国公再无后顾之忧后,必须全力出兵攻打邺州三个月,三个月内,我父子联合德州定能拿下原州,届时再和国公两路夹攻邺州。拿下邺州之后,一人一半!”
徐承笑道:“你这买卖做的我都要怀疑你祖上是商贾出身,便宜都让你们占了,我最后只得了半个邺州,要来何用?索性也都送你好了。”
陈坤笑道:“国公得的可不是半个邺州,经此一役,建邺再无反抗之力,说不得一举收服南中诸州势力,国公得的便宜可比我们划算的多了。何况,我们得河北,可跟国公一起南北夹攻高棣,再不济,维持这个局势,互不干预也不难。国公无论怎么样都不吃亏。”
徐承笑道:“你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响,把高棣都算进去了。现在我也有个方案说给你听,你要不要听听?”
陈坤认真应道:“国公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徐承严肃道:“我出兵助你拿下原、邺二州没有问题,但是你们需要将承、德二州让出来,我还可以助你们取封州,这样你们就占有河中两岸之地,届时我们再联兵攻打偃城,直取关中,你看如何?”
陈坤脸色一变道:“国公莫不是在说笑,如此一来,我们就夹在你和高棣的中间,整日防备你们任何一方出其不意的打来,纵然幅员再广又有何用?生死皆在你们一念之间,我们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徐承笑了笑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强攻邺州三个月的时间,你们就能拿下原州?你可知道原州驻扎的可是当年高棣打破五十万蒙铁骑的精锐老兵,你承、德二州可凑出多少兵马?你哪来的自信可以媲比蒙女?你凭什么?凭你那张嘴吗?还妄想我带兵为你强攻邺州三个月,你带过兵马?张嘴就来。”
陈坤气的脸色涨红反驳道:“按照国公所言,我等全部投降高棣便是了,何须做那无谓的挣扎?”
徐承轻蔑道:“我们可以合作,只不过,让个知兵的来谈,你,不行!”
陈坤气的差点翻白眼昏过去道:“我不知兵?难道国公此次领兵之前又带过兵,打过仗?我若没记错,国公在袭爵之前可是虞州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这世道不是披了身皮就是老虎的,说不准只是只猫!”
徐承站起来准备走出房门道:“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回去跟你家能做主的大人说,若想谈,派个知兵能做主的来,不要每次都来些小鱼小虾,这是对我海源徐氏的侮辱。”
打人不打脸,这徐承这是将陈坤的脸当拖把按在地上扫,若非是在徐承营中,陈坤恨不得当场就把徐承大卸八块!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说道:“我就能做主!这河北之事,除了我,没人有资格跟你谈!”
已经走到房门的徐承转过头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陈坤,轻蔑笑道:“少郎君,非是我看不起你,若真如你所说那般,这河北之事皆在你一念之言,那此次咱们就当没见过面吧,你真的不够资格,我若跟你谈合作,天下世家会笑掉大牙的。”
说完不等陈坤回话,就径直离开,张国忠更是没有眼力见的站在门边冷冷道:“少郎君,请回吧!”
陈坤气的眼冒金星,一甩衣袖就直接走出房间,一路直奔港口,上了船只,头也不回的就奔对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