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释听到这名字不由惊呼:“王堃?可是那虞州驻州都督王松之子王堃?”
家丁道:“小人不知,只是来人衣容华贵,仪表堂堂,颇有世家子弟风范,年纪约十五六出头,有些痴胖,是个年轻公子。”
符啸看着徐释道:“想必就是隆坤了。”
徐释点了点头问家丁道:“他人现在何处?”
家丁:“小人已将这公子带到前厅用茶等候了。”
徐释转过头去对着儿子徐承道:“万受,你先去前厅代为父招待好隆坤,为父与你元虎叔父随后就来,切记,不可失了礼数。”
徐承跟王堃本就是老相识,一听狐朋狗友登门,早就心急如焚的想要前去相会了,如今父亲开口,哪有不应允的道理,赶忙起身行礼道:“父亲放心,孩儿这就前去招待王公子。”
徐承很快就跟着家丁来到前厅,只见一肥胖少年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张案几后,心不在焉的翻弄着手中的盖子,徐承赶忙一跃而出道:“红萝卜,我就猜到是你。”
那少年赶忙将茶杯放下骂到:“小白脸,老子叫王堃,不是红萝卜,你再叫我红萝卜,老子就翻脸啦!”
徐承笑嘻嘻道:“好的,红萝卜。我不叫你红萝卜了,这样你满意了吧?红萝卜。”
王堃翻了翻白眼,差点被徐承气的背了过去道:“放你娘的屁,你再叫一个试试?老子定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原来这王堃小时候身材消瘦,可这头却奇大无比,尤其到了冬天,整个人冻的红彤彤的,活脱脱的就像一根红萝卜,由此这个外号就在一帮世家官宦子弟中传开了,但凡关系不错的少年郎难免会拿这个外号调笑于他。
可他又偏偏非常讨厌这个外号,他身边一起玩耍的世家官宦子弟没少因此挨揍。随着年龄增长,加上他父亲王松官拜虞州驻州司马,是虞州数得上号的实权人物,众人不愿得罪他,便再也没几个人敢如此叫唤于他。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虞州刺史石腾的儿子石斌、虞州驻州都督麦兴的儿子麦功,还有就是这徐承徐二公子了。这三人的家里,要么官职在王松之上,要么宗族强大,所以都不惧怕王松的背景,全虞州也就他们三人敢唤王堃为红萝卜了。
王堃对比是又气又无奈,虽说不喜,但却也不怨恨,毕竟几人曾一同赴京求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所以面对嬉皮无赖的徐承,王堃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又不能在此跟他打一架,气的别过脸去就不理会徐承。
徐承也自觉调戏过分了些,赶忙端着茶陪笑道:“好兄弟,可别这么小气,多日不见,也怪想念的,可别一见面就摆个臭脸不是?”
王堃哼的一声又将脸别过去另一边,依旧不搭腔。
徐承也赶忙端着茶杯挪到另一边继续陪笑道:“兄弟我这不是刚被我父亲斥责了一顿,心情甚是低落,谁知听到你来的消息,老子就开怀的忘了所以,情不自禁地就没忍住叫了你一声红萝卜,老子给你道歉,保证再也不叫你红萝卜了好不好?红萝卜。”
王堃哪里听不出徐承这贱兮兮地调笑之意,一把抓住徐承的衣领,挥拳就要打过去。
就在此时,一声尴尬的咳嗽打断了他俩的嬉闹,尤其是徐承,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头都没回就整个身子僵住了,这声咳嗽他再熟悉不过了,刚忙使了个眼色给王堃,然后转过身就弯腰行礼道:“父亲!”
徐释开口就斥责道:“我让你前来招待世侄,你就是这么招待的?成何体统?你现在回房去将我让你抄写的徐家家训再多抄二十遍,写不完不准踏出房门一步,否则打断你的腿!”
徐承赶忙答应,然后朝着王堃悄悄做了个鬼脸,便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徐承一走,王堃赶忙上前躬身行礼道:“下官海源郡驻郡兵事营弓营校尉王堃见过统领大人。”
原来王堃已经借着父荫进入了虞州治所海源郡驻郡兵事营担任从七品的营校尉。毕竟此番前来是受刺史的指派公干,而且还在这里遇到了江左郡的驻郡兵事统领符啸,按规矩是要行礼的,虽说符啸不是他的上司,但品秩却属于他的上级,所以规矩不能废。
虽然在场三人都知道实际上徐释才是三人中最有实力的存在,可是按规矩来看符啸的官位最高,乃五品的驻郡兵事统领。徐释的伯爵虽然为正四品,可徐释没有官职,在官面上就矮了符啸一头。所以,按照官场规矩,不管王堃是来干嘛的,都得先向符啸行礼。
符啸也朝着他点了点道:“王校尉辛苦了,本官此番也是前来伯府做客而已,想必你是有事要寻业阳伯相商?”
王堃答了一句“正是”就马上朝徐释行礼道:“下官见过业阳伯。”
徐释也抱拳回礼道:“王校尉有礼了,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王堃赶忙答道:“刺史大人命下官前来请业阳伯前往海源刺史府,说是有军国大事相商,事不宜迟,希望业阳伯尽快启程!”
符啸诧异地插嘴道:“何事如此紧急?”
王堃一板一眼地答道:“下官不知,一切都须业阳伯到海源自会知晓。”
此时徐释开口道:“隆坤,你一路风尘仆仆过来也颇为辛苦,去海源之事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何况这天色已晚,外面又倾盆大雨下个不停,夜路难行。你就在这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等再动身前往海源。一会我让万受(徐承的表字)那小子陪你用膳。”
王堃还待开口,徐释不容他拒绝就摆了摆手同符啸一起离开了前厅。既然徐释称呼他的表字就说明此时只叙私谊,那徐释就是长辈,长辈要求晚辈留下吃个饭,多温馨的要求。
很快,王堃就在伯府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厢房休息。正当他准备准备先躺一会时,房门打开了,徐承贼头贼脑地伸进了头来笑道:“红萝卜,喝两口?”
不等王堃回话,徐承就推开了门,大手一挥,一群下人就陆陆续续地鱼贯而入,将各式菜肴摆放好后就退了出去。
等到徐承坐下,王堃才没好气的说道:“老子已经出仕,是堂堂军营校尉,喝酒不需要偷偷摸摸,像你似的,都十六了还被老子管着,跟你喝酒太跌份了。”
徐承顿时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地,这可是他的痛处,那群狐朋狗友都在父荫之下出仕,都是有官职在身之人。唯独自己因为家族缘故,一直得不到出仕的机会,也曾想去考科举,可世家的骄傲不允许他跟寒门士子那般通过由高祖皇帝开创的科举考试入仕,不但他接受不了,他的家族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天下其他世家豪门也不允许,毕竟科举就是为了制衡他们世家豪门而诞生的制度,虽说现在效果还不是很明显,但是经过几十年,上百年就会像温水煮青蛙般改变华周大地千年来的政治格局,世家豪门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年高祖武皇帝高修篡周,行天子之事,满朝文武几乎都闭嘴默认,而当时的虞国公徐文则跳了出来强烈反对,但终究势单力薄,没能成功。加上徐氏势力庞大,又和高氏有旧,加上徐文年纪尚小,高修也没特地为难于他。知道大寿开国十年后的大治五年,当时二十六岁的太平公(周闵帝退位后的封爵)赵怀父子突然暴毙,死的颇为蹊跷,而身为小舅子的徐文自然不满,当朝指出太平公之死乃奸人所害,死的太祖高修当场就要杀了徐文,结果徐氏旧部及其他世家纷纷出面制止,高修无奈就罢黜徐文柱大国将军之职位,命他回家思过。
经过此事后。高修自觉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尤其是海源徐氏,已深深威胁到皇权。随即开始推行科举制度,希望取才民间,制衡世家。同时,大肆打压削弱徐氏为主的世家实力,直到大治十年,时机成熟后,就借口徐文妄议君父为由,削去了徐文的国公爵位,降为海源侯。又过了两年,又说徐文对朝廷有怨气,常绯议朝政,又将徐文的海源县侯降至业阳县伯,终身不得出仕。就这样,高修对徐氏的打压就成了一种传统。
太宗文皇帝高震继位之时也继承了高修对徐氏的打压政策,将年纪轻轻立有平乱大功的徐释按在了越州驻州司马的位置上足足十年,后来徐释在一次办差上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就被高震死死咬住罢去了职位,挂着个业阳县伯的爵位闲赋至今。
最后徐释的长子徐志出仕,一路也就做到了齐州驻州司马。天下世家也都明白了,海源徐氏,官不得过五品,如无意外,这将是海源徐氏出仕子弟里面最大的一个品秩了。也是徐释这一脉唯一能出仕的子嗣了。
因为以上原因,徐承自觉出仕无望,在少年心性的影响下,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对求学一事就敷衍应付了起来,徐释也知道徐承的心态,可也无可奈何,论聪明,这小子确实比他大哥徐志强太多,加上徐志性情过于刚直,徐承则圆滑许多,所以徐释很是属意未来将徐氏交由徐承来执掌。可这小子就是不上进。
王堃见徐承脸上白一块青一块的就知道戳中他的痛处了,不由得尴尬道:“小白脸,你切莫往心里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徐承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好啦好啦!我还不知道你,既然你我兄弟许久未见,就莫说这些扫兴的话了,今日我父亲让我好好陪你喝两杯,那咱们就痛痛快快地喝起来,他娘的,今日再见,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哥几个才能再聚。”
王堃也笑了笑道:“说的也是,如今大嘴和色魔二人也都分别出仕,往后未必有空再聚,就连远在京师的鸟蛋也进了御史台,今夜咱俩先喝个痛快再说!”
二人都是酒国老友,没几筷子菜的功夫,这一壶酒就下了大半,两人都喝的有些面红耳赤。
徐承笑嘻嘻地道:“红罗卜,我听我大哥说你家里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是齐州东郡驻郡兵事营统领家的小娘子。听说刀枪棍法样样精通,想来是位女中豪杰,以后你这日子可是过的有声有色的,怕是再也不会去春来楼听曲了吧?”
王堃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垮了下来道:“我那老子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才给我找的这么一个亲事,莫说春来楼,以后怕是放班不回家都会鸡飞狗跳,我听说我那便宜老岳丈过的可是生不如死,为了纳个妾都闹的差点要和离,家风如此,若是进了我王家家门,府内安有宁日?”
徐承幸灾乐祸道:“如此说来,你小子可不是娶了个美娇娘,可是娶了头猛虎啊。兄弟在此先行为你祝贺,家有猛虎,镇宅之宝啊。”
王堃气的跳了起来骂到:“呸呸呸!你个小白脸。狗嘴吐不出象牙。老子恭祝你……恭祝你娶十个,不,二十个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