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突然一指宫门外打趣道:“兄长,你打不打得了我板子不好说,可是能打你板子得人来了。”
高适顺着徐正手指方向望去,顿时热泪盈眶,顾不上招呼徐正,拍马就直奔宫门而去,只因门外之人是他的堂弟,大周的龙门侯,龙门高氏当代家主高阚。
虽然他是高适的堂弟,可他却是龙门高氏的继承人,在地位上无论高适当多大的官,回到家族层面还是高阚为尊,所以徐正说高阚能打高适屁股倒也不全是戏言。
兄弟二人见面,当即忍不住抱头痛哭,多年的思念和心酸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看的旁人都觉得伤心。
此时徐正也来到,下了马拍了拍高适和高阚的后背道:“二位兄长,此处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亲人相逢,还是回家去吧。”
高阚立时也反应过来:“对对。上柱国说的是,倒是我唐突了,二哥(高适在族内行二,排在高表后面),咱们回家去吧。”
高适也赶紧抹了把眼泪道:“好好好!咱们回家!回家!”
说罢就在亲兵的服侍下上了马,正准离开,突然想起还未跟徐正告别,赶紧调转马头,还未开口,就见徐正摆了摆手道:“兄长归心似箭,这就去吧,改日小弟登门拜访,兄长可别吝啬,把好酒藏起来不给我喝才好。”
高适被徐正逗得无奈摇了摇头:“这个孝仁,当真是……好,改日你定要过来,我把所有存酒都取出任你糟蹋!”
徐正哈哈一笑抱拳道:“兄长慢走。”
高适也朝徐正抱了抱拳就策马离开,高阚也赶紧朝徐正抱了抱拳,就跟上了高适。
徐正看着高适离去的背影,昔日种种历历在目,不由得感慨万千。
说起来,高适跟徐氏的交情还并非是因为徐盛当年率兵东进才结识的。其实龙门高氏和海源徐氏本就多代结亲,徐盛的母亲就是龙门高氏族人,正是高适的祖父高均的堂妹,所以徐盛虽比高适大不了几岁,可辈分上却比高适大了一辈,算起来,高适得叫徐盛一声表叔,所以徐直徐正兄弟二人均称呼高适为兄长。两家有此渊源,加上数次并肩作战的袍泽之情,自然相处起来就颇为亲近。
徐正想着这些陈年旧事,不由得又想到自己的父兄,心中一阵难过,叹了口气,便也上马回家去了。
隆平五年,高适集结五万兵马自襄州而出,直取陵州。月余时间,破陵国国都宜江城,陵国国君薛行在众臣的护卫下,逃往湘州。至此,陵国势力彻底退出江北,仅余江南三州,根基不存,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高适准备趁热打铁,一举渡江,彻底灭了陵国之时,渝州刺史吴君居然自立了。高适赶忙停止前进,留在宜江城确认消息的准确性。
这一消息真让人又惊讶又摸不着头脑。高适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斥候搞错了,直到朝廷的信报也传到陵州,高适才彻底相信此事居然是真的。随着后来收集到越来越多的信息,将这些信息拼凑起来,高适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渝州早就有大问题。
说起来这个虞州刺史吴君倒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本是八大世家之一的邺郡吴氏嫡系子孙,乃大周之前的大丞相吴朋的堂弟,后因跟吴朋争夺家主之位不成,还被吴朋设法赶出了朝堂,丢到了渝州当刺史。
此时正值幽帝治政晚期,天下多处民间武装造反,吴君刚到渝州芙蓉郡上任,就遇到了民乱,一时间席卷半个渝州,当时的驻州大都督王峰仓促应对,不慎被俘后被杀。而朝廷在西北的兵马也在四处平叛,根本无暇顾及渝州。毕竟西北关系到京师安危。吴君无奈之下,则亲自组织郡兵抵抗,最终经过一年的时间,居然平定了整个渝州的动乱,一时间威信大增,彻底渝州站稳了脚跟。
而朝廷此时正好遇到正帝登基,为了稳固西北,始终不调兵入渝,且渝州四面环山,道路险阻,陡峭崎岖,也不利于大军通过,加上叛乱已定,朝廷也就打算派一驻州都督前去节制兵马即可。
可怪就怪在,朝廷接连三次派去的大都督都病死在任上,这就由不得朝廷怀疑渝州是否出了什么问题。且朝廷下达到渝州的召令均是阳奉阴违,最让正帝无法忍受的是,他几次宣召吴君进京总是得到病重卧榻,难以下床之类的推脱之词。隐隐已有不臣之心。就在正帝想着手收拾渝州之时,突然南北皆乱,只能暂时放弃,打算解决了南北之事后再来解决这个渝州。
原来当年薛润造反之前就已经跟吴君眉来眼去很久,两人暗通曲款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吴君比较谨慎,在薛润起事后就一直在观望,不曾想薛润居然败的如此之快。所以吴君也就一直骑墙观望。
只是若是当年他同时跟薛润一起造反,加上河北王炎,三股势力说不得就能搅动中原,瓜分天下。可惜他没有,到如今,王炎已灭,薛氏将亡。他再不动起来,天下统一之后,说不定朝廷就要跟他翻旧账。虽说他并未竖起反旗,但他的心思说是天下皆知也毫不夸张。我无法断定朝廷会不会留他性命,若是留他性命,定然也是让他过的窝窝囊囊,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大权在握的吴君又怎么甘心的交出手中的一切回到京师去做个富家翁?思来想去,左右都无路可走,索性就反了吧。
此时举旗,起码可以延缓朝廷朝廷平陵的脚步,同时跟陵国联盟,形成犄角之势。可以直接将高适这头猛虎按在陵州,不敢动弹。
高适在整理出这些信息后,不由得心中恼怒。这不世之功就在眼前,眼看就要名垂青史,却半路杀出吴君这个不长眼的,高适此时都恨不得将吴君大卸八块。毕竟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且近些年因早年征战不断,老伤旧患缠身,若非自幼习武,打熬得一身好筋骨,怕是前几年这身子骨就撑不住了。
高适想到此处,不由得恨恨地一拳将案几捶出了道道裂痕。一旁的高修见状,赶忙劝道:“父亲!您要保重身体,切莫动怒啊。”
“饰善,依你之见,现今我等该如何是好?这时若是驻兵不前,等那南陵缓过气来,后面再打可就费事了。”
高修知道父亲的担忧,想了想道:“无论陵、渝皆不足虑,渝州虽有实力,可却被山川包围,我等难以进入,他却也难以出来,对付渝州,以守为主。南陵如今强弓末弩,只要我军打过江去,一战可定。”
高适捋了捋胡须道:“我也是这般想过。可是若要分兵防守,少了无法震慑渝州兵马,多了这南陵又如何去取?”
高修正色道:“父亲,孩儿愿领一万兵守永陵,可保证三月不失。”
高适疑惑道:“只有一万人?饰善,你有几成把握?”
高修认真的说道:“孩儿有几成把握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有几成把握两月内平定南陵?”
高适突然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叶,用力的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感受着雨后的泥土气息,然后转身对高修说道:“饰善,此战关系天下太平,这天下一统的关键就系在你身上了。”
高修赶紧站起来施礼道:“父亲放心,只要孩儿还有一口气在,定不教渝州兵马越界半步!”
高适拍了拍高修的肩膀道、“好!不愧是我高适的儿子,饰善,你放心,三个月之内,为父定当挟大胜而归!”
还保持躬身行礼的高修伏得更低道:“孩儿提前恭祝父亲凯旋而归!”
龙城坤仪殿
身体欠安的太皇太后刘氏正卧躺在床上,旁边跪坐着她的儿媳当朝的皇太后邓氏和孙子当朝皇帝。
邓氏接过宫女手中的汤药,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才慢慢的喂进了刘氏口中,如此反复喂了五六勺,刘氏便摆了摆手道:“好了,我不喝了。”
邓氏赶忙道:“母后,再喝几口吧,您这病啊,可得好好调养。”
刘氏摇了摇头道:“自己知道自家事,哀家这身子骨怕是没几日好活咯。”
闵帝赶忙抢在邓氏前开口道:“皇祖母!可不能说这丧气话。那周太医说了,只要皇祖母乖乖吃药,终归会好转的。”
刘氏慈爱地摸了摸闵帝的头道:“你这孩子,也学会骗奶奶了?奶奶岂是你能骗得到的?”
闵帝吐了吐舌头道:“皇祖母,孙儿可没骗你,不信叫周太医过来问问,如果他说的跟孙儿说的不一样,那就是他骗了孙儿,那孙儿可得要打他板子。”
刘氏不由得被孙子逗笑了,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呵呵!你可是皇帝,当有人君气度,可不许你欺负周太医。”
闵帝:“知道了,皇祖母。”
刘氏爱怜地摸了摸孙儿的脸,看着太后邓氏柔声道:“太后,这些年委屈你了。”
邓氏赶忙伏地而拜:“母后说的是哪里话?若非有母后主持大局,儿媳哪里能有这几年的日子过。”
刘氏摇了摇头道:“如今哀家怕是活不到今年秋天了。今夜特地唤你母子二人前来,就是想着趁哀家还没病糊涂,给你们交代一番。”
“母后!”
“皇祖母!”
邓氏和闵帝都赶紧伏地而拜。
刘氏没有理会他们的动作,而是目光深邃地越过了他们,直透门外,好像能穿透宫墙,直达远方:“我有些想家了,想我父亲、母亲、兄长、妹妹,我已有数十年未曾踏出这深宫高墙半步了,真想出去看看,回家去看看!”
闵帝赶忙直起身子握着刘氏的手道:“皇祖母可是想回大煌?孙儿这就去安排。”
刘氏笑了笑道:“你呀!终究还是个孩子!难道没听过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奶奶呀!出不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