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正和三年,十六岁的明帝正式亲政,大封文武。
此时的大周,距离正帝驾崩已经过去四年之久。在众臣的辅佐之下,明帝虚心纳谏、任用贤明,朝纲风气清正,四海八州靖平,民间有粮,户部有钱,国力大增,兵强马壮,于是在政事堂九相的商议下,重启北伐大计。
经过一番讨论,朝堂上的朝议最终决定,任命海源郡公、柱国大将军徐盛去征北大将军之职,改任征北大都督,主持北伐,宣徐盛即刻进京商讨北伐事宜。
徐盛得到圣旨后,当即便动身进京,命其子徐直为帅,符颖为副帅共同镇守天河。
河北王炎得知大周准备北伐之事,赶紧让丞相邓苟出使草原,向蒙女可汗珂力陈述利害,请蒙女族出兵相助,答应若是能击退周军,愿奉蒙女为兄长之国,按年节进贡金玉、粮食、绸缎、女人等贡品。
且为表诚意,愿放弃原州背面屏障九围关,如此一来,那蒙女族只要想打中原的秋风,那可说是一路畅通,朝发夕至矣。
王炎这种行为其实就等于将全天下华周子民都卖给了草原蒙女族。说他是全天下的罪人都不为过。
可他此时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在他看来,向蒙女族低头,无非就遭人唾弃,又不会少块肉,毕竟蒙女族是马上民族,不懂守城,不懂种地,对中原只会掠夺索取,得到利益后就会撤走,大不了就是花钱消灾罢了,以后得了天下,再伺机进攻草原,一雪前耻,到时还不是被歌功颂德。
而大周不一样,若是周军打进河北,他王炎举族遭诛,他自己也免不了千刀万剐的结局,就算他现在举国而降,莫说大周接不接受,他手下的文武怕是就要先行弑君,跟大周打了几场大仗,谁的手上还不沾点大周将士的血,如果降周,那之前还造什么反。所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珂力可汗自幼便酷爱华周文化,跟了不少华周文人学习,对华周大地甚是向往,自小便暗暗立志,要打进中原,也弄个皇帝坐坐,享受享受这物宝天华的锦绣河山。可惜族人都不理解,对于蒙女族来说,草原才是根,中原大地只不过是猎场,季节到了就去打个猎,抢抢锦罗绸缎、珠宝美女就好了。
所以,珂力纵有马踏中原的雄心壮志,却得不到草原各部的支持。好在,中原大乱,珂力也就顺便借机让族人多了解中原繁华,等他们彻底被迷花了眼,未必不能说服他们,放弃草原,在中原立国。
王炎的求助,让珂力感叹上天眷顾,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故作拿捏一番,便爽快答应出兵,仅三日时间就召集了十万骑兵,亲自领兵一路长驱直下,进入原州境地。
王炎得草原十万骑兵相助,声势壮大不少,在得知徐盛前往龙城不在河岸,感觉机会来了,说不得此时是南征最后的机会。立即发动河北全军集结北岸,准备渡河。
徐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京城朝堂之上,正跟明帝及众朝臣商议北伐之事,就遇到了八百里急报。
听到信使奏报后,满朝哗然,毕竟若只是原军前来,又有何惧?但是加入了草原蒙女铁骑就不得不重视了。四年前能一举让蒙女五万铁骑跟原军一起沉河,也不是没有侥幸的成分在,如今蛮子卷土重来,可就不那么好算计了。
就在群臣交头接耳之时,明帝直接看向徐盛道:“徐卿,此刻蒙女南下,该当如何?”
徐盛捋了捋长须道:“陛下!臣以为,蒙女,不足为惧。此战,我大周必胜!”
“哦?为何?”
“第一,蒙女不识水性,莫说十万,纵是百万也无济于事。第二,河北自遭草原洗劫过后,至今未得恢复,他征兵十万再加上如今借的蒙女族十万骑兵共计二十万众,以他的后勤实力,这大军的供给能支撑多久?我军只需坚守河岸两个月,他就会粮食告罄,自乱阵脚。第三,王炎本就是强弓末弩,却逆天行事勾结蒙女,但凡有识之士又有谁愿助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大周,陛下何须担心?臣即刻动身前往前线,定教他全军葬身天河。”
明帝当即抚掌一笑:“朕有徐卿,江山无忧矣!”
徐盛赶忙行礼道:“陛下言重了,臣愧不敢当!”
明帝摆手道:“诶!徐卿何须谦虚,你在天河四年,原军不得寸进半步就足以说明这无敌二字绝非浪得虚名。朕常听人说你大破原、蒙联军的事,早就想一睹你的风采,今得以偿愿,欢喜得很。徐卿只管放开手脚去做,朕无条件支持你。”
此话一出,群臣莫不在心中暗暗震惊,类似的话当年正帝也对大将军李洵说过,结果换来李洵肝脑涂地,以身殉国,只是不知今日之徐盛可甘愿做当年的李洵?
徐盛得明帝如此夸赞,不由得心中感动,忙伏地而拜道:“臣得陛下如此信任,纵肝脑涂地也难报天恩!臣就是死也会死在天河之上,决不教那蛮贼踏入中原半步。”
明帝没有再说话,而直接从龙椅上起来,快步下了台阶,一把扶起了徐盛,握着徐盛的手,望着群臣道:“昔日常有攻讦徐卿之言在朕的耳边响起,有说他拥兵自重者,有说他尾掉不大者,终是担心徐卿会决裂于朝廷。可朕只记得当年先帝还在时,安西郡公大将军李洵就在这朝堂之上谏言先帝,他说徐盛,徐兴隆,英雄也,河北非徐盛不定。朕信大将军保举之言,朕信先帝用人之心,所以,朕将河北托付于徐卿,徐卿焉会负朕?”
徐盛不由大为感动,就要跪下再拜,明帝再次一把拉住他道:“徐卿,莫要跪拜,你若能打退蒙女,收复河北就是对朕最大的礼仪,徐卿,敢为否?”
徐盛不露痕迹地挣脱了明帝的手,躬身参拜道:“陛下!臣万死不辞!”
明帝开怀大笑道:“好!拟旨,拜徐盛为征北靖安大都督,使持节,节制封、齐、虞、越四州之兵。主持北伐事宜,一应兵事调动、任免均可自决。四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群臣又一片哗然,这就跟当年大将军李洵的河北大都督如出一辙,除了没有天龙剑赐下,其他权柄都一一授予徐盛,徐盛现在就跟裂土封国的一方诸侯无异,怕是军方第一大佬上柱国大将军新安王赵啸,在他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同时又不由得对明帝更加拜服,小小年纪,行事光明正大、至诚至信,如此胸怀,如此气度,假以时日,定是一代圣君。
徐盛也知情况紧急,在下朝后,被明帝留下一起用了膳,出了宫后便在家将的护卫下,轻装简从静悄悄的离开了京师,直奔封州而去,自徐盛一进京就直奔皇城紫薇殿面见皇帝,商讨北伐大计,出了宫就连那四年未见的幼子徐正都未来得及见上一面。可见事态有多紧急。他的离开,除了明帝外,几乎没人知道。
此时的原军已经集结了十万兵马在通天港,两千艘船浩浩荡荡的排在河面,正朝着封州濮留港推来。
徐直此时也坐镇濮留港,见原军声势浩大,却也并不慌张,而是中规中矩地调兵遣将,一道道调令从军营发出,各个统领校尉等将官都领命布防,整个河南沿岸防线兵马井然有序,严阵以待。一场大战也进入了一触即发的阶段。
终于,在草原大军也集结完毕后,王炎亲率十万大军渡河,而草原大军在通天港扎营等候,待原军攻破濮留港时,蒙女铁骑再行渡河,这也是考虑到草原骑兵不善水战的商量结果。
徐直自问不如父亲般奇谋百出,自然不会搬出兵马和原军决战,只需要严防死守沿河七港,原军定然无计可施。毕竟着急的是原军,而他兵多将广,粮草充足的自然不会着急,只需让原军知难而退就是大功一件。
王炎此时确实颇为恼怒,十万水军飘荡在天河上已足足三日,那徐直就像个乌龟一样龟缩不出,让他这头饥饿的猛虎无处下嘴,寸功未得,再这样下去,莫说再给三日,就算再给他三个月都不见得能啃下来一块竖树皮,最难堪的是他筹集的粮草正如徐盛所言,撑不过两个月,想到此处更是气的直跺脚。
就在王炎抱头发愁之时,亲卫进来禀报,前将军飞鸟王王举前来求见。
这个王举其实是他的族侄,乃太兴王氏族长王震的孙子,乃世家嫡系,论出身可比王炎高贵多了,哪怕他王炎如今贵为帝王,在王氏之中他仍然只是旁支,因为他掌控河北也离不开王氏的支持,满朝文武不是王氏族人也是依附于王氏门下出来的豪强子弟,再不济也是部分当年无奈投效的世家子弟,而在世家子弟的眼里,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所以世家子弟对于王炎这位帝王不见得有多尊重,反而是对王氏嫡系子弟反而客气得很。
王炎也对此十分恼火,可这千年来历朝历代的雄主圣君都解决不了的事,何况他一个不得不依靠家族割据一隅的帝王。就算要改变这个局势,那也得等打过河去统一天下后才能实施,现在打压世家无异于自掘坟墓。
王举一进来先是给王炎行了个礼,才说道:“陛下。今河南诸港戒备森严,我等若是一昧强攻终不是办法,臣有一计,或可打开局面。”
王炎闻言大喜,道:“高升(王举的表字)有何妙策?朕洗耳恭听!”
王举正色道:“此次南征所顾虑者,无非徐盛尔,其子徐直不值一提,臣听闻徐直为人坚毅刚直,甚重孝道。陛下,可令全军不分昼夜,轮翻上阵言语辱骂徐盛,不出三日,必定激得次子倾巢而出,寻我军决战,到时不计代价,将他诛杀在天河之上,周军定然大乱,我军即可一举而下。”
王炎疑惑道:“如此当真可行?那徐直也是一州都督,且常年随徐盛治军,颇为知兵,如此小计焉能上当?”
王举继续道:“陛下,不妨一试。臣断定那徐直定当不忿而出,我军只需如此……”
王举靠近王炎耳边小声将要骂的话告知,王炎不由皱起了眉头道:“也罢,不妨一试吧。”
第二日,周营水寨外传来一阵叫骂声,周军众将士一辨认居然是河上原军的叫骂,好家伙,密密麻麻两百艘船列阵靠近水寨一箭之地,就像排练好似的呐喊着:“乌龟徐盛,贪生怕死!徐氏满门,皆是鼠辈!徐氏满门,满门乌龟!”
就这么不断重复地喝骂着,众将一听气的牙痒痒,当即全军放箭,一时间满天箭雨从水寨之中射出,落在了原军船阵之前。
周军见箭雨未能伤原军分毫,不由得更加上火,忍不住就要三军倾巢而出,将这帮子贼人斩杀在河面上。还是几位统领强硬压制下来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