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你是什么意思?国库没钱,朕现在连仗都打不起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山河陷落而不能作为?那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陛下!这……”
邓熙被正帝问的哑口无言,正为难之时,群臣之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道:“陛下!臣认为,当下邓尚书所言不可不听。但河北之乱不可不理。臣有一策可供陛下参考。”
见到有人出列为自己皆解围,邓熙转头看去,原来是兵部尚书蔡玄,不由得投去感激的眼神。
正帝见蔡玄出列,也不由得心中暗骂:“这只老狐狸,躲到现在才肯说话。”
腹诽归腹诽,君王的仪态还是要有的,正帝先是让邓熙退下,才对着蔡玄询问道:“蔡卿有何妙策不妨直言。”
蔡玄对着正帝行了个礼道:“陛下。河北之地经草原肆虐,破败不堪,就算王炎窃居一时,对我大周只有利无害。”
“哦?此话怎讲?”
“陛下。那河北之地何止千里,如今被草原蛮贼大肆掠夺屠杀,十室九空。若王炎想要守住河北全境,以他目前那点兵力一旦分兵驻守,那可谓处处漏洞。没有十年之功,河北想要恢复昔日人口无异于痴人说梦。没有兵源的河北,又有何惧?”
“那朕此时发兵收复岂不正好?”
“陛下!万万不可!此时我大周国力空虚,不宜再大肆用兵,不然,恐会激起变数!况且,此时为保证西北稳定,两京安危,我两京天龙军均不能抽调。可天下能调之兵也已不多。”
“此时不打,难道等他王炎喘过气来再打吗?”
“陛下!臣的意思不是一仗都不打。”
“哦?那依你之计,该当如何?”
“陛下。臣以为,为今之计分当须内外并行。对内,无非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对外,急需加强防守,尤其天河防线,当驻守重兵,不求一定能打过河去,但驻军可起到震慑、袭扰的作用,且能长期实行疲敌之策。那些河北之地对王炎来说就是好吃难消受。我大周虽说目前有些困难,可是根基牢固,只需三年时间,足以恢复可观的国力,到时无论南征北伐皆由陛下。而河北,莫说三年,就是五年,他的困境也不会比如今好上多少。”
群臣一听,大部分称善,正帝细细思索了一番也觉得这是个没办法的折中办法,便朝着群臣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群臣几乎一致觉得可行,正帝得到群臣的态度后又继续朝着蔡玄问道:“蔡卿,那沿河之地需驻兵多少,由谁节制?”
蔡玄行礼答道:“今南方薛润短期内无力东进北上,况且有高镇南(时人对高适镇南将军的简称)坐镇襄、寿二州,南方无忧。那东边素来安定,未曾有乱,可调任镇东大将军徐盛前往沿河之地坐镇,以徐镇东之能,可说当世无敌。有他在,莫说守河,说不得抓住战机就能一举渡河北上,大败王炎。”
“徐盛?”
正帝犹豫了起来,调徐盛前往河岸坐镇这个事,正帝其实不是没有想到过,甚至反复想了很多次都不敢下这个决心。
首先,徐盛此时权柄太重,他身为大周八大世家之一的海源徐氏之主。整个海源徐氏都唯他马首是瞻。那海源徐氏本是大华朝开国之初就已崛起的世家,在虞州经营千年,根深蒂固,后来就连越州也都也被全面渗透,毫不夸张的说,在虞、越二州,徐氏家主一句话比朝廷圣旨都管用。更可怕的是近几十年来,就连虞北的齐州也渐渐的为徐氏所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徐氏一门在有周一朝都难以进入中枢拜相或出任大将军,因为历任周帝都不愿徐氏做大。
更别说如今徐盛还官拜镇东大将军,而他的长子徐直亦是出任齐州驻州军司马,徐氏父子可以名正言顺的节制齐州兵马,这么连起来一看,整个大周东边已几乎在他徐氏掌控之中,其害甚至大于河北王炎。
若是正帝再把天河沿岸都交给徐盛驻守,那岂不等于将中原命脉都交到徐盛手中?如此滔天权势,纵然他从无反意,也难保不会由此生出异样。
最重要的一点是,徐盛守河,无论胜败都是不好处置。若是败了,自然是原军南下,山河沦陷,可徐盛地位特殊,朝廷也不知道如何处置于他。若是胜了,更加麻烦,他若一举荡平河北,再挟大周以东,裂土建国,到时天下又有何人能制?要知道,如今的徐盛已被公认的当世无敌了。
原先正帝之所以破格提拔高适,也就是为了让高适能独当一面,后期抗衡徐盛,同时有借口将徐盛调回虞州,省的待在襄、寿久了,襄、寿又变成第二个虞、越。
而高适根基尚浅,不具备徐盛这种可能性。毕竟一个落寞的龙门高氏要恢复昔日荣光,还需要很多年,而高适的才能已经显现,若是给予十年二十年的时间,绝对能成长为不逊于徐盛的能臣。
可惜天不遂人愿,河北局势的变化打破了正帝原先对天下的布局,在军事上,此时的天河防线,除了徐盛,似乎谁都不行。可在政治上,偏偏谁都可以,就徐盛不行。
为此,正帝当真是陷入了深深的两难。如今蔡玄在朝堂上公然抛出这个难题,正帝不得不接。颇为犹豫地朝群臣问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正帝脑海联想出来的这些关节群臣中也不是没人想到过,但凡能进入这朝堂的哪个不是阅历过人,人精中的人精。也正是因为此局无解才无人敢提,却不料蔡玄此时敢把这张纸捅破。
正帝见群臣都不搭腔,好似一具具雕像般跪坐不动,不由得又恼怒起来,拍着案几喝道:“尔等食君之禄,却不分君之忧,平日里蝇营狗苟,相互攻讦的劲头哪去了?如今山河沦陷,你们一班子人半日憋不出一句有用的东西,朕要尔等何用?”
此时丞相吴朋赶紧出列道:“陛下息怒!非是众臣公不愿发言,而是事关重大,牵扯太多。”
吴朋说完不等正帝搭话,随即转向蔡玄道:“蔡尚书,你可知此策若成,当有多大隐患?”
蔡玄:“吴相。我只知徐镇东此时是最适合镇守河岸的人选,若是吴相有更好的办法,不妨拿出来,玄洗耳恭听。”
吴朋:“我且问你,若是徐盛守不住河岸,被原军所破,驱马南下,该当如何?”
“哈哈哈!那徐盛治军当世称第二,何人敢称第一?若他都守不住这天河,我倒要请问在座各位,谁能守之?”
面对蔡玄的发问,众人默然不语,不错,徐盛都守不住,这天下间还有谁能守得住?
吴朋也不恼怒,不搭理蔡玄的质问,继续问道:“倘若他不但守住,且还收复了河北,到时,天下谁能制之?”
这句话当真是震耳欲聋,震惊得整个朝堂哗然一片,这话也就丞相敢说,别人可没那个胆子。
蔡玄微微一笑反问道:“吴相。昔日王炎薛润同时举旗造反,徐盛实力更强于薛润,不弱于王炎,若是趁机也竖起大旗,今天下会如何?”
“这……”
蔡玄不理会吴朋继续说道:“徐盛非但未反,且在得到朝廷诏令时,即刻调兵五万东进大破薛润,此时徐盛若有异心,只须不遵朝廷调令,留在襄、寿二州,朝廷能奈他何?但朝廷调令一到,徐盛头也不回的就回到虞州,若是他有异心又何须如此?”
吴朋:“就算他昔日没有,难保他日他立下不世之功之后没有。”
蔡玄:“哼!他若有异心又何须如此麻烦,纵是现在,只要他振臂一挥,南方薛润,北方王炎必定响应,到时举世伐周,我大周能抵挡否?”
吴朋顿时哑口无言。
蔡玄不再理会吴朋,转身面对正帝行礼道:“陛下!昔日就在这朝堂之上,大将军曾言徐盛,英雄尔!臣亦如此认为。臣虽不及大将军之才,但臣亦愿效仿昔日大将军,保举徐盛!”
正帝眉头紧锁地盯着激昂慷慨的蔡玄,不由得也想起了为国捐躯的大将军李洵,心中不由感慨万千,终于许久后才缓缓说道:“愿徐盛不负大将军与蔡卿今日之言。”
群臣听到正帝如此之说,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不管徐盛出镇天河沿岸最终会是什么局面,起码此事终于有了结论。
于是,朝廷最终下旨,擢升徐盛为从二品征北大都督,镇守天河沿岸,节制封、齐、虞三州兵事,可自行决断战机,升其长子徐直为封州驻州大都督,召其次子徐正进宫任从五品太子侍读,陪伴太子读书。
徐盛知道此时自己权柄过重,已引起朝廷的猜忌,之所以让次子徐正进宫,表面上是天恩荣耀,实际就是去当人质的。若是徐盛真有异心,那徐正就只能做那刀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