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妍姝轻轻推开康熙,面上泪迹未干心却已然锁定,“既然命运如此,你我又何必痴缠?”
“要把它带走?”他问。
“又去了昭妃那里?”盯着康熙的眼睛,孝庄尽是探究之意。
看出康熙所想,孝庄面色忧虑:“历来成事者不拘小节,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逼到那个分上,自然是能豁得出去的。皇上不必怜惜。只是这明史案、天算案还有当年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背负血债的人何止一个李氏?这些事不是皇上所为,却要让皇上来承担。玛嬷担心……李氏还只是个开始。”
“这是什么?”怀里抱着的小匣子硌疼了她。
慈宁宫中,康熙与孝庄对面而坐。
想不到,今日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将两人小心翼翼珍藏的心事无情地戳破了。
“况且,皇家的格格生来就是为皇家效力的,婚嫁半点不由自己。就连你的几个亲姑姑,也都是这样。”
“已经查明了,当日李氏与家中所有女眷都被押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她色|诱佐领哈达并为他怀了孩子,以此为由送回关内待产。不料,那女子竟打下孩子偷溜出府,于去年混迹于为宫人制衣的绣匠之中,因此与宫中采办相识。前几日因为内监准备秋围之衣所以得了消息,便故技重演色|诱南苑海户百夫长,由此才得以隐匿在猎场伺机而动。”康熙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都说南方汉家女子视贞操如性命吗?可是这女子为了报仇,竟然数易其夫,为妓为奴吃尽苦头,这份孝义倒也感天动地了。
“妍姝。”他无语而终。
如此一番话说明眼下这名刺客以及她的来龙去脉并不重要。皇祖母担心的是自己怎样能收服天下万民的民心。不管他们心中是否有怨、有恨,要将这一切化解,建一个祥和的太平盛世,自己行吗?
夕阳的金光透过窗子斜洒进来,映在她姣好而惨白的面上晕染了些许的桃红。
匣中所放的不是精美的钗环之物,而是一方雪帕。
一旦有情,又岂是理可以止的?
“这样,玛嬷便可放心了。”孝庄平静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妍姝要走了,这一次皇上大婚,她回来住了些日子。这孩子乖巧贴心,只可惜嫁出去了终究是留不住的,这一次走不知何时再回来,皇上替玛嬷送送。”
于是,他便朝匣内望去,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大变,那匣子当即被扔了出去。
“妍姝是你的堂妹,同族不婚,否则是为乱|伦。她和耿家是你父皇在世时就定下的,所以她早已是耿家的媳妇。不管是否下嫁,你与她有染,便是君夺臣妻,会被视为无道昏君的。”
心里隐藏的那道伤口又被突然撕开,他使劲摇了摇头,双手按在妍姝的肩膀:“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妍姝,你不要这样。朕知道,我们一起长大,你一个眼神,一个蹙眉,哪怕睫毛微微动一下,朕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要这样故作绝情,自苦自艾。你放心,放心。与她们不同,咱们有的是时间。”
今日竟换来那样一份赏赐。
“是,孙儿告退!”康熙退了出来。又见苏麻喇姑跟了过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匣子:“皇上,这是太皇太后请皇上转交给柔嘉郡主的。”
“这是刚刚画的?”他问。
于公于私,道理都在皇祖母那儿。
“早知如此绊人心,当初何必曾相逢。”她低声吟出,“我不想像皇额娘那样,也许这样,对我们都好!”
只是他没料到,打开之后,妍姝的面色一下子变的煞白如纸,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眼中蕴满泪水,随即瘫软在他怀里。
妍姝下嫁一年多了,自己如今也册后纳妃了。可是她和他,不管名义上属于谁,却始终恪守着彼此的那份承诺。她以年纪小还未长成之由将额附挡在公主府外,下嫁一年多依然是完璧之身。而他,虽然在坤宁宫与皇后洞房,虽然会召妃嫔伴驾,但都是秉烛夜谈、下棋品茗。他也在坚守。
“那又为何要在冷风里画这个?”她还未走,离愁已在他心里蔓延开来。
这些,他都明白。
老祖宗自有老祖宗的道理。
“是。皇后在猎场招了风,孙儿去看过已无大碍,老祖宗请放心。”康熙知道孝庄关心什么,只是尽量搪塞。
她摇了摇头:“这里一草一木,一片落叶,一缕斜阳,都在妍姝心中。”
“老祖宗不必担心。朕会让安亲王去核查,发往宁古塔的人还少了谁,这样便可心中有数了。”康熙看孝庄的神色便知道祖母心中所忧虑的远不止这些,只是一时之间难以参透。
“皇上?”她突然紧紧依在他的怀里,好不容易垒起的防线突然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