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谈话不像是祖孙,倒像是天子与谋士。
“皇上,历来这承袭而来的帝位都不是一个清清白白的担子,它是碾过万千白骨浸满血污的,你得想想这担子到了你的手里,如何才能变得干净。”孝庄神情幽远凝静。
情之何物?
“做得好。”想不到孝庄是这样的评价。
画的正是这瑞芳斋的景致,画上应是深秋,那株银杏树上的树叶迎风而动,地上铺着毫无布局却并不零乱的扇形树叶,画中的她正倚门而望。
“守望?”他注意到面前那包裹在白狐毛围杏色旗装里的身子微微轻颤。她微微抖动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彼此的心。
于是,所有人都留在外面,他一个人放慢步子,悄悄走了进去。
原本以为皇祖母管天管地,却终不会管这闺房之中的隐私。
“妍姝?”他仿佛难以置信。
就这样?就这样放手?他不能。
出了慈宁宫行不多远更是瑞芳斋,门口的太监立即通报,被康熙狠狠瞪了一眼。
康熙接了过来,以为不过是皇玛嬷赏赐的首饰头面。
他不明白,皇祖母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样逼他们?难道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忍耐还不够吗?
可是,从小在这深宫之中,他和妍姝如同两个深处荒漠的孤儿,不仅相知相惜,更生出一份最纯真的情意。
是,孝庄自己亲生的三个女儿不也是为了巩固与漠北蒙古黄金家族的关系而远嫁的吗?
“昨儿,去过坤宁宫了?”孝庄话题一转,突然关心起后宫之事了。
“老祖宗赏的,不知是什么稀罕物件还让朕亲自送过来给你!”他想这里面应该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钗环首饰,想来太皇太后对于妍姝总归是好的。
“嗯。”她不同往日,没有一看到他就喜笑颜开,反常的低落情绪浸着无边的哀怨,因为别离在即?
“信朕。”他说。
他的唇轻轻覆盖在她蹙起的眉心深处,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水吞噬。
“不要。”她哭了,从刚刚无声的流泪到放声悲啼,“不能。老祖宗自有老祖宗的道理。妍姝不能害了皇上。这是妍姝的命。”
那雪帕的用处,两人心如明镜。
拥住她的肩,将她拉入怀中,只想抑制这份心悸与颤抖。
“皇上不是从小就想当个好皇上吗?而妍姝也许就是上天派来考验皇上的。忘记妍姝,还有好多大事等着皇上。任何人都不能绊住皇上。”妍姝莹润的脸上泛着晶莹的光晕,眼中少了情愫,多了义无反顾的坚定与绝决。
他将妍姝抱起大步进入室内,穿过厅堂直入寝室。心里憋着满腔的凄苦与愤怒不知如何发泄,直到两人倒在炕上,看到妍姝满面的泪水。
“老祖宗要的,我们给她便是。”他狠了心,一面吻上妍姝的唇,一面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原本想给她一个惊喜,不料正房大门敞开,她就那样坐在门口,面前是一张书案,那上面是刚画好的一幅画。
“留给皇上。”她惜字如金,提笔又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守望”。
妍姝在他的身下安静极了,她双眸微闭,泪水如断线之珠不停地流泻出来,长长的睫毛被泪水凝湿微微扑烁更加让人心乱如麻。
那如雪一样的白瞬间便将两人同时击倒。
是,父皇有六个女儿,只有二姐还在,余者全部早夭。三名养在宫中的格格都是亲王之后,承泽亲王硕塞的二女儿,顺治十七年封和硕公主,时年十三岁,嫁给平南王尚可喜之七子尚之隆。敏格格,简亲王济度的二女儿,虽然还未出阁,但早已定了太皇太后母家科尔泌的郡王,待年长就会下嫁。而妍姝,原是安亲王岳乐的小女儿,父皇在时就许给了靖南王孙耿聚忠,也于前年下嫁。
康熙点了点头,丝毫不感觉意外,他知道宫里宫外自己一举一动尽在皇祖母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