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少年的无袖背心外头套了一件不合身的外套,棱角分明的脸上盖着一层深浅不一的灰,脏兮兮的像是永远洗不干净,尤其是在阴影底下,那一双阴沉的眸让他看上去像一只野兽。
这是大队以前养畜牲的地方,后来畜牲换了地方,傻骡从跟畜牲合住,到自己住单间。
洗刷不去的湿臭味在整理干净的牛棚里更为明显,猛一呼吸更令人反胃。
王思年嗓子眼冒出酸水。
这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王思年现在没办法说话,她的心里就是一座火山。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借此来缓和呕吐感。这里的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哪怕来之前心里头就有个数,她今天还是没能够忍住。
掉进粪坑的味道,指不定都没有这样五味杂陈的!
好在她把东西放下就跑了出来,王思年没打算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模样,她这幅样子是要被误会成嫌弃,这些日子她做的事指不定就白干了。
傻骡看着王思年干呕,又看看桌上的包子。
王思年的身体弓着,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跟傻骡交朋友。
被众人嫌弃的傻骡,以后出人头地,成为在电视里才能够看到的角色。
傻骡的性情柳树沟里没人能摸准,过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一天会跟傻骡接触,她根本不知道傻骡喜欢什么。
她瞒着所有人,偷偷跟傻骡接触,她容易吗她!
要不是以后接近傻骡更是要过五关斩六将,她早就放弃。
王思年主要是想让傻骡承一份情。
用不了多久傻骡就会回到他的位置上,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跟柳树沟里的人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到那时候才是真的来不及。
现在有的人已经平反,不过是他们所在的柳树沟乡村信息封闭。还让傻骡住在这畜牲都嫌弃的地方,村里人的恶意也蛮大的,知道傻骡成分不好有故意来他屋子周围屙屎屙尿的,小孩子也有样学样。
做梦之前,王思年没有到这边过几回。
却很清楚这里是什么样子。
傻骡是被人嫌弃的存在,是可以肆意欺负的对象。
死去的已经腐烂的、或者干瘪的动物尸体,也会落到傻骡的住处。
药死的老鼠是没办法食用的,可以丢给傻骡。
柳树沟每年都要灭鼠的,村里的小孩会将不能吃的老鼠尸体丢到牛棚,有的胆子大的将半死不活的老鼠丢到傻骡身上去。傻骡在村子里无依无靠,能够活下去就成,被丢几只老鼠甚至都没有受伤,更没有谁去管。
总之这块地方充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王思年分不清是确实存在的还是记忆里那些对牛棚的描述过于深刻,以至于她总觉得这里的味道很是奇怪。
腐烂又刺鼻。
王思年抬头,看着穿着洗到发黄背心的傻骡,心里一惊。
她刚刚怎么没有走远一点,傻骡什么时候回家的,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在家?
王思年的眼睫在打颤,心跳也因为傻骡的突然出现而加速,不知道为什么傻骡有时候让她感觉有点怵人。这个时候她不能够露怯,更不能够表现出自己对这个地方的嫌弃。因为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拉近跟傻骡的距离。
傻骡的住处瞧上去是干净的,跟王思年设想中的邋遢并不搭边,倒是牛棚确实足够简陋。
一不防风。
二不防雨。
傻骡在这畜牲都住不了的地方长大,日复一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