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闻到猪屎的味道,说难闻,也还好。
纪春加快脚步,踩着往来的人走出来的小道,路过一些泥坯房,很快到了山脚下。
山上的物产似乎不是很丰富,山脚下的山地很是干净,都看不到高高的杂草。纪春从前去乡村的农家乐,或者摘水果的时候那山上的野草繁茂得很。
要是走了小道,裤子上能沾一堆苍耳子。
蚊虫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过旅人的腿,能起一堆红点。
越走纪春越觉得不对劲。
风景确实挺好的,山路都很整洁。
问题就出在整洁上。
这路是村里人常常走的,山地跟耕地一样整齐。
近处连枯草都找不到几把。
“纪老大家的女儿,来割猪草啊,去溪边的山多点。”
村民担着柴,一瞧是一种蕨类,纪春叫不出名字来。
纪春在山上溜达了一圈,没有野猪,连只野鸡也没能抓住。
至于什么人参,更是痴人说梦。
这矮山上都没有多少大树,野草也被扒走或当柴或喂猪。
没有扒的野草一定是猪不爱吃的。
从山上抓到鸡的梦想破灭,她的镰刀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听着村民的话,纪春又去了水边,跟她打招呼的人多了,许多女孩子在这边割猪草。
纪春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大自然的馈赠,似乎跟她没有什么缘分。
她也没有想要多少馈赠,只期待一些起步资金。
做生意没有成本怎么做生意,不吃饱人又怎么有力气。
纪春在溪边的石头下抓了些螃蟹,回到家正好跟王翠枝碰上。
王翠枝身上是洗到褪色的绿,闺女生病之前话就不怎么多,生病以后话依然不多,但王翠枝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是一病未好,又得到懒病?
“你弄这些蟹回来做什么,又费油又费面。弄点猪草回来都比这个好,一个下午你就做了这么点事?”瞧着沉默的纪春,王翠枝一股气都没地方出,“算了算了。”
晚上王翠枝还是烧了费油费面的小螃蟹。
螃蟹本来就没什么肉,四月的螃蟹更是都是骨头。
王翠枝不忘让闺女别抓这种小螃螃蟹:“你自己吃吃会好吃吧。”
说话间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吃!”纪冬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小弟纪冬十岁,在溪叶中心小学念三年级。
纪秋也砸吧一嘴小螃蟹:“好吃。”
王翠枝对这几个讨债鬼没话说,一个两个的,花了油用了面粉的能难吃到哪里去,好吃的是螃蟹么?是油是面!
有了弟弟妹妹吸引火力,纪春全身而退。
当夜纪春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到贫瘠的土地,想到不丰裕的山林资源,想到了贫穷的家,想到没书念的自己。
肚子里嘴巴里都没有什么油水。
在纪家待着能吃饱、饿不死,现在是春天还好,等到了夏天,连个电风扇也没有,在这老房子里只能扇着蒲扇。
汗流浃背的、闷热的。
真是不想活了。
在二十一世纪,年轻人抱怨,六七十年代的人吃了时代的红利。
说他们有上升的渠道,说什么一夜暴富,白手起家。
敢闯就能有一片天地。
真的身处这个充满机遇的八十年代,如果自己是土生土长的纪春,根本不敢闯不敢拼。在这样一个小山村,能吃饱饿不死,嫁个男人,生个孩子,好像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如果不是知道未来的发展,不知道以后的模样。
她会跟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乡村姑娘一样,听爸妈的话寻个人嫁了。
面朝黄土背朝的一辈子。
或者当工人的一辈子。
比二十一世纪要苦很多的一辈子。
等时代发展了,才发现自己被时代落下了。
被子女嫌弃落伍,跟同龄人侃侃过去的青春年华。
扯远了。
纪春注定不会有那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