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祥遣去驻守涪州的将领,名叫潘仁嗣,也是早先郭崇韬伐蜀时,留在蜀中的将领,孟知祥给他兵马五千,日以继夜奔赴合州、渝州、涪州一线,布置防御。
大队骑兵?合州可没有大队骑兵!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郭威用兵,的确深得此八字精要。”孟知祥不吝赞赏,眼中有忌惮,也有欣赏,更有更深层的难以言状的东西。
潘仁嗣很认同副将的话,志得意满,旋即正经道:“好了,休得多言,且先到合州再说!”
其中,合、渝两州属两川势力范围,涪州属朝廷势力范围。
涪州,后世重庆市涪陵区(重庆市区以东),渝州,便是后世重庆市,合州,重庆市合川区(重庆北)。其中,涪州位于涪陵江与大江交汇处;合州位于涪江、嘉陵江、巴水交汇处;三河交而为一,仍称嘉陵江,往南百五十里左右,与大江交汇之处,既是渝州——渝州距离涪州,两百余里。
“败了?”苏愿露出讶异之色,“缘何便败了?”
“德怀来了?”孟知祥习惯性露出一个微笑。德怀,苏愿的字。
潘仁嗣往身后望了一眼,行军队伍步履沉稳快捷,他又扶额前望,对身旁的副将道:“遂州战事,非一时可以了结的,正因如此,保证遂州侧翼之周全,便分外重要。遂州东面不必担忧,群山绵连,唐军进不来;北面你我使不上劲,不过阆州较弱,李绍斌克之不难;南面,便是合、渝、涪三州,乃我蜀中防御三峡之敌的门户,万不容有失。”
“观其旗帜,上书‘万州防御使郭’,想来该是郭威所部万州军!”斥候满头大汗,“来者尽皆马军,人数不知,约莫三五千骑!”
遂州夏鲁奇,本就是百战宿将,武信军虽困守孤城,不曾胆怯,敌既来攻,我自迎之,敌攻愈猛,我守愈坚。双方经过半日试探,初战之日的午后,便将战事推入高潮。
俄而震颤更甚,斥候打马急回,在潘仁嗣身前滚落马鞍,张皇不已,“报!将军,前方有大军袭来!”
一份紧急军报,躺在帅案上,孟知祥一袭黑袍,负着手,在堂中来回踱步,双目皱成疙瘩,怎么都舒展不开。
从距离上而言,成都到渝州的路程,几乎是成都到遂州的两倍,是以虽说潘仁嗣行军很快,但在遂州战役打响之时,他尚未到达合州。
孟知祥计议发兵时,除却主攻遂州,辅攻阆州,更遣有偏师,去往涪州。若说防御剑门的担子在李绍斌身上,只能待其打下阆州,再去往增援,孟知祥插不进去手的话,那么对于涪州的防御任务,孟知祥当仁不让揽在了自己肩上。
说到这关键之处,孟知祥不由叹息,他回到主位坐下,示意苏愿也落座,这才道:“便在本帅发军的前后,郭威率万州军万余,乘舟船、经大江,而至涪州。旋即遣使入渝州,劝降渝州刺史,兵不血刃拿下渝州,随后,主力过渝州而不入,直奔合州。故此,直到万州军兵临合州城下,合州才惊觉局势不妙。当其时,潘仁嗣距离合州,已不过大半日路程。郭威遂以步卒围合州,亲率马军,奔袭潘仁嗣,与其激战于野。未及半日,我军阵大乱,潘仁嗣不忿郭威之勇,上前逆击,为其所重创,而今,昏迷不醒,性命堪忧。”
潘仁嗣冷哼一声,“此番两川举兵,乃是大帅赶在唐廷发军之前,率先发难,即便是那郭威用兵迅疾,有意抢占这合、渝两州之地,然则朝廷之令未下,他如何发得大军来?待他发军前来时,你我早已布置妥当,保准叫他吃一顿河鲜,让他灰溜溜滚回万州去!”
苏愿想错了,孟知祥叫他来,的确是有这层用意,不过在他来的路上,孟知祥心中已有了定论,此时不急不缓道:“郭威占据合州后,只有三种选择:一者,北上增援遂州,助夏鲁奇拒敌,与武信军合军——此举谓之正面推进;其二,挥师西进,或者上攻资州、普州、简州一线,借此直接威逼梓州与我成都——此举谓之偏师急进。或者下掠昌州,进至泸州、戎州一线,联合此地守军,顺嘉州而上,压迫我西川转腾空间——此举则是谋求大势;第三,据守合州,此举谓之稳扎稳打,以图后举。”
距离合州还有大半日路程时,潘仁嗣听到了遂州的交战声。
“骑兵迎敌!”潘仁嗣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骑兵不多,数百骑而已,此时却不得不派出去,跟对方硬碰硬,若不如此,步卒结阵不及——虽说行军有阵型,却总不是摆着方阵赶路,这个变化,还是需要时间。他感到一阵肉疼,但更多的却是心慌,看到万州军他就知道,那不是善茬。
“郭威悍勇,率部一路追击,不惜孤军深入,杀至赤水方还。此一役,我五千精锐,死伤殆尽,生还者不足千人!”随着对战事的叙述,孟知祥脸上逐渐没了忧色,反而情绪激荡起来,“随后,郭威回师合州,一战而下。”
……
“三千马军,竟将潘江军一击而败?!”苏愿吃惊不小,旋即察觉中其中关键,“郭威所部,缘何能奔袭于合州之北?彼时,渝州军何在,合州军何在?先前却无预警啊!”
潘仁嗣眉头大皱,“何方大军?!”自然不可能是合州军,那都是自己人。等等,难不成,合州兵败了?合州被唐军攻下了,守军溃逃?却也不可能,溃逃之军,怎会有这般震天动地的气势?
合、渝、涪三州,位置重要,实际没多少守军,战力更是没人放在眼中,这看似矛盾,实则不然。三州守军的弱势,是两川与朝廷较力之下,达成的微妙平衡状态,就如两川事发前,东川在剑门的守军不多一样,此三州也是如此。
成都,帅府。
遂州战事兀一开始,便极为激烈,围城的西川军中,大部分都是郭崇韬伐蜀时留下的精锐,不仅悍勇敢战一往无前,兼且战力非常,李仁罕又抱定了猛攻的想法,所以声势极大。
潘仁嗣脸色剧变。
“李将军端得是凶狠,这攻城尚且不及一日,竟已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其欲一战破敌乎?”潘仁嗣身旁,他的副将禁不住微微色变,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