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樽与陈景一道,从校场上回来便直接入营,一边走一边说,身上满带风尘仆仆之态。月毓拎了晚膳过来,早早地便侯在屋门口。
“所以,姐姐,你不必为这事与爷赌气。更不要与他这般僵持着,互不理睬,他是爷们儿,不好意思主动求和,你去与他下个软,给个台阶,也就好了。”
他当时为何不答?他不想骗她,因为他也不知。
哪怕站在千万人中,哪怕身边美人环绕,他的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心只有一个感觉——这个世界,仅他一人。
元佑半趴在桌上,喃喃道:“当初我对她百般戏耍,她恨我入骨。我也以为自己恨她入骨,哪能知晓会有后来的事?她救了天禄,我是感激她的,可她娘的竟爱上了天禄,还想嫁给他……”
可这回,赵樽门都没有出,更是没有找她的打算。
益德太子亡故,举朝皆哀,国丧之礼。
谁也没有想到,与南军的烽烟未燃,晋军自个倒像是要把大火烧起来了。
像被一个闷雷重重击中了脑袋,他茫然不知所措。
夏初七扯着嘴巴“嘿嘿”笑着,重重拍他的脑袋。
元佑微张着嘴,手心紧握住酒杯。
“姐姐……”晴岚眉头微蹙,“你往常总教我如何治男人,说得头头是道,可这几日,你自己却怎生糊涂了?”
但偏生夏初七每一个字都看明白了。
“表哥,你说……皇帝可不可以只得一妇?”
他服了软,众人都松了气。
可等他一觉醒来,风云突变。
很多人都已经忘了,他原本是姓赵的。
夏初七歪着身子,“砰”一声,滑到了桌子底下。
父母皆亡,他却终生也喊不出一声“爹娘”。
无人不缺爱,固执如他,骨子里一样会孤独。
寂静中,元小公爷慢慢转头,一双风流眼含着怨,带着伤,遥望窗外连绵不绝的华灯十里,嘴里的声音略有些含糊。
可夏初七脾气实在是倔,话刚看明白,气便不打一处来。她阴阳怪气的呵呵着,猛地甩开赵樽的手。
倏地,他冷冷扫过来,一字一句极是冷漠。
夏初七冷哼一声,挑眉,“怎么,我来不得,还是你不欢迎我,或者说,我来了,会打扰到殿下的好事儿?”
可不屑、不理、不懂,并不能抹去他缺爱的事实。
夏初七咬着牙,红着眼,冷冷瞟他,“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上头的人抖一抖,下头就炸了窝。
死不悔改的家伙!夏初七摇摇头,知道这厮来劲了,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一句话不回答,只重重揭开酒坛的塞子,深深嗅一口,满脸红光地继续喝。
一个你字,极是生硬,并无往日的热络。
因为她望着窗外,压根儿没听见。
“放屁,谁想谁啊?她值得么?”
但晋王的脾气,明显比他们以为的好了许多,虽然气极,咬牙切齿,也没有大肆怒骂。
“好,赵樽,你好样儿的!我看明白了,该滚的人……是我。”
听说那娘们儿一直在赵樽屋里,夏初七更是气极攻心,径直跑到火房去,抱了一个大酒坛回来,生着闷气,撒着酒疯,拿筷子把酒坛敲得“砰砰”作响。
“呵呵。”夏初七瞥着月毓,笑得阴阳怪气。
“我多……是我多……你也多……来,再多一个……”
大巴掌拍在马背上,他“驾”一声,一个箭步便冲了老远,分明是不想听夏初七的叨叨了。夏初七摇摇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夜色里渐渐浓缩成小小的阴影,吐出一口浊气,打马跟了上去。
“是,我傻,我傻叉啊……”
一句“口口口”震得人心肺酥麻,想笑又不敢笑。
可失恋人碰上失意人,两个人都醉得不行。
这月毓跟了赵樽那么些年了,要说赵樽对她有啥想头,早些年就该有了,怎会等到现在?虽说营中传得沸沸扬扬,但在晴岚看来,不过只是因为月毓从京师来,又受了些委屈,赵樽顾念着她早些年的情分,对她好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这般环境下成长的元佑,不懂得爱,也不需要爱。爱是个什么东西?是歌舞优伶的脱衣一笑?还是名门淑媛的含情羞涩?他不屑于这样的爱。
“这仗打了快要两年了……”元佑低声喃喃,“何时能破京师……她还等着我,嗝……等着我去娶她……亲口说一声爱……爱的……是爱的……”
“楚七……你小点声,胡,胡说八道什么?”
晴岚无奈,一叹,“你看我大老远从北平来,过年过节的,看着你两个这么不得劲儿,我与陈大哥能好过吗?大家都为你俩操着心,你们就各让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