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七,你到底是不是个妇人?”
像个中了邪的疯子似的,元佑喝得有点多,整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那摇摇欲坠的样儿,好几次都差点从凳子滑到地上。
元小公爷叹着气进去的时候,一只碗直直朝他飞来。若非他闪得快,差点儿就砸中了他的脑袋。
“阿七,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姑奶奶没喝多……你才多……”
“不滚!”元佑丹凤眼微眯,狭长而风流,一句话更是说得涟漪无比,“你想借酒消愁还不简单?这样吧,我们换一个更有意思的地方去喝。”
他亲生母亲死的时候,他没有去参加葬礼,一个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夜醉秦淮。那女人只是益德太子的一个庶妃,丧事办得并不隆重,但世人也唏嘘,只道元小公爷放荡不羁,孝道皆无。
这一句,便是最重的了。
换了往常闹别扭,挨不住一个时辰,两个人不管是吵是闹还是笑,总归又会腻在一起。
若非深知阿七为人,他都怀疑是不是真把她气着了。
赵樽重重一拂袖,转头入内,背影坚毅冷傲。
她入了宫,成了赵绵泽的皇妃。
他承认,报复她的日子,他是快活的。
另一句“始乱终弃”搬出来,倒有些让人想入非非。
元佑低头,提她胳膊,“起,起来说。”
“月毓长得水灵?”
“小爷喝点酒去,回头再收拾你。”
许是在赵樽那里看到了希望,月大姐面有喜色,眸带秋水,少女含春般的带着一抹狐媚的骚气——当然,这只是夏初七带着偏见的看法。
这时候,天已经入夜了。
夏初七一愣,突地抬头,怔怔看他,一脸苦涩,“是啊,他现在才不管我,他现在才不管我呢……赵十九你个混蛋!王八蛋……”
她成了赵绵泽的宠妃,她怀上了赵绵泽的孩儿,她与赵绵泽的孩儿流产了,她病了,缠绵病榻数月未起,在毓秀宫中几乎足不出户……
他大声道:“给小爷等着,等小爷打过泉城,杀了兰子安那狗娘养的……杀入京师去……把她抢回来……抢回来。告诉她,是爱的,爱的……”
“不必再说了。果然妇人难养!”
只剩下陈景与晴岚夫妇二人,在风中对望。
月毓心里愉快,为赵樽煮茶斟酒,更是殷勤。
夏初七晚上基本没有吃东西,出了营房策马一奔,肚子便被颠簸得抗议起来,“咕噜噜”的响。元小公爷似笑非笑地瞥她,她半眯着一双醉眼,摸摸扁扁的肚子,哼哼。
“看来月毓对爷还没死心啦。”
夏初七哧的一声,“装什么呢?想念人家几年了,天天念叨着早日打到京城去……可战事胶着,泉城难攻,你这心里一直憋闷着吧,找我喝酒,不过是为了自己解忧?”
“爷,王妃这般出去,会有危险的……”
“呵呵!”第三次阴阳怪气的笑着,夏初七冷哼一声,斜眯着眼,拿不太友好地视线上上下下打量晴岚,“我说小妞儿,你这是眼神不太好还是你审美疲劳了?就月毓那样的也叫水灵?你是没看见自个面前有一个超级大美女呢?”
元佑撑着额头,打着酒嗝,半眯着眼。
然而,棺材中躺着的人是他亲生父亲,他给了他生命,他却只能向他执臣子之礼。那一夜,他无法再去宿花眠柳,但并没有像其他臣工那般悲悲切切,他只是冷眼看着赵绵泽披麻戴孝,恸哭哀切,也看着赵绵洹跪在棺前,毫无感觉地重重磕头,心却在滴血。
“滚!懒怠理你。”夏初七拍开他的手,不耐烦的吼,“你以为我,我说着玩的?傻得很,你们都傻得很……”
元佑眯着眼,“当真?”
朦胧的醉眼眯了眯,夏初七看着元佑,重重推他。
“可是如今,为了一个哑巴丫头,一个处处与我做对的丫头,他竟赌气不理我,骂我小心眼,说我无理取闹……呵呵呵,如今丫头都比我重要了……你说若是来口口当真做了皇帝,我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
晴岚无奈,拉拽她一把,“姐姐……”
“最后一句。”
她大着舌头,元佑也大着舌头。
她涨红了脸,元佑也涨红着脸,比她更醉。
冷冷看着她,赵樽声色微厉,似是恼怒了。
“停停停——”
沧州的天空,气氛低沉,若山雨欲来。
向来空洞麻木的人生,有了她的存在,充实了。
他不得不去参加葬礼,因为那是当朝太子爷。
看见赵樽,她笑吟吟过去迎着,为他解披风,拍尘土,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那亲近的表情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些年的距离,而她还是他身边那个得力的大丫头。
“你不要管我。”夏初七像是怒到了极点,推开晴岚,掩面而泣着,径直转身跑开了,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令人观之动容,好不心酸。
“是啊,最是无情乃帝王……赵十九又怎能例外?这江山,打来何益?抢来何用?……哈哈……我傻,也傻啊……喝吧,喝醉了就不傻了……表哥,我敬你!”
吁一声,他把碗倒扣在桌上,撑着双手,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