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一瞬,他眉心紧蹙着,重重一叹。
对于将士们的传言,夏初七听不见,只当不知,整天该吃吃,该睡睡,似是毫不在意。只是赵樽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不管入营出营,成日里绷着个冷脸,像是谁都欠了他千儿八百吊钱似的,吓得晋军将士遇到他大气都不敢出,行事更是小心翼翼。
元佑狐疑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想了想,又指着她发笑。
战争时期,酒楼也在从简,连吃食都不像繁华盛世时那么精致。兄妹二人要了个楼上的临窗雅包,搞了一盘足有两三斤的老腊肉和一只腌鸡,又叫了十来坛沧州有名的桃花酒,喝得拍桌子敲碗,好不尽兴。
甚至有人遥想,等晋王兵抵皇城,占领京师做了皇帝,还能独她一妇么?晋军无不笑言,绝不可能。甚至还有人闲得无聊,再次拿这个梗,设局打赌。
“……”夏初七半眯着眼,摇头晃脑,似是醉得整个人都错位了,突然怪异地咯咯笑着指他,“哈哈,兰子安?泉城?嗝,表哥,你傻,你真傻……”
对坐自饮着,两个人没一会儿便喝得有点大了。
肉麻地拍拍肩膀,夏初七转身便要走。
元小公爷抬头,看着夜空,久久不语。
“楚七,硬要论理,她才是旧人。”
“我无理取闹!”夏初七古怪的“哈哈”一声,顿住,冷飕飕拿眼风扫他,“赵樽,是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吧?”
夏初七捶着酸软的胳膊,与晴岚两个边说边笑地从医务营里走出来,没几步便碰见挎着篮子到火房过来的月毓。
一直迷离在光怪陆离的世道,他哪知啥叫爱?可等他策马奔到皇城,看着那一扇永远禁锢着她身心的朱漆大门,他却发现心痛得那样厉害。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的心中,那个叫孤寂的东西又回来了……
“我不是个妇人,晋王殿下不是最清楚吗?”夏初七冷笑,“当然,我若是长了口口口……也不会比你差到哪去,更不会由着你在这里对我颐指气使,始乱终弃……”
说到此,实在苦涩,他不再碰酒杯,颤抖着手学夏初七的样子抱过酒坛来,仰着脖子便往肚子里灌。清冽的酒液顺着他的嘴唇、下巴,一道道流入脖子,绕过那一滑一鼓的喉结,小溪似的钻入了衣裳……
人的性格形成与成长环境息息相关。他甫出生便被送入了诚国公府,以皇孙之尊抱养给了别人。有父有母,却不得相认。
元佑此人看似洒脱不羁,实在心思很重。
哼哼一声,夏初七又好气又好笑,嘴角抽搐一下。
夏初七歪头盯着她,一声冷笑。
这掏心窝子话太实在。
元佑吃力地抬起头来,傻呵呵的看着她笑,“你,你傻了?傻啦吧叽,做皇帝,怎能只有一个妇人?这天下是他的,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不管他爱不爱,都要占有,都是他的,别人的也是他的……”
他心急如焚,万里河山,隔断了她的消息,却割不断他破碎的梦……终归,他是要回去的。
他一动不动,手指拎着一颗黑子,啪地落下。
不远处,元佑翻身下马,大步过来,看着这情况,俊脸一沉,瞥着陈景冷声道,“这是啥情况,劳燕纷飞了?”
夏初七怪怪的看她,“你的主意?”
晴岚拽着她的袖子,低低说了一句,带了些担忧。
假戏真做,这句话真真儿的击中了她的心脏。
“嘘”一声,偷偷围观的晋军,低笑四散。
元佑不知她何意,浅笑看她,却不吭声。
每一次从山海关到北平府,他只会探听她的消息。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窗根儿下面,隐隐有一个黑影快速地掠了出去——
夏初七回头,再听一翻,又“呵呵”怪笑。
私下里,晋军将士议论纷纷。
“是是是,比起你来,她实在……姿色一般。”
“妇人之心,实在难测。在山海关,我想了无数个日夜,就是想不通,她当夜问我那话,到底要做什么呢?若是我不那样回答,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天禄有种啊,敢欺负我表妹?”元佑咬着牙哼一声,开始撸袖管。撸了一圈又一圈,撸了一圈再一圈,众人都以为要发生流血事情,元小公爷却叉着腰,指着赵樽的营房门,啐一下。
“你喝多了,一定喝多了。”
“喝酒,吃肉,神仙也难走!”
左右看了看,他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嗓子。
夏初七走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谁小心眼子?赵樽,你得把话说明白了,免得营里的兄弟都到处说我不是……”
他从来不觉得乌仁潇潇与别的姑娘有何不同。除了脾气大一点,个性一点,比中原女子多了一丝敢爱敢恨的直率,并无不同。但因为她的存在,他的生活里,添了一个与往常不同的目标——找到她,羞辱她,让她后悔整了他。
赵樽烁烁的黑眸,闪着幽暗的光芒。
无人知晓那种切肤之痛。
晋军将士以己度人,也觉得晋王该忍不住了。
“行了,我回了,谁爱搭理他。”
夏初七制止了她,眉目烁烁的看来。
很显然元小公爷原本也没想要她回答,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借着酒精的力量,将几年来的万般情思,一脑儿地吐了出来。
说到底,这两个人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媒妁之婚。喊她“晋王妃”,不过是在晋王的默许和支持下的一种尊重,或说她与晋王真正的关系,难听点,与侍妾也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