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九，弟妹，你们来了？”
在她未吐声时，赵樽便感觉到了，飞快地捏了捏她的手。
大鸟速度极快，过山披，淌小溪，奔腾在黑幕里。
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候，赵樽抬手抚了抚夏初七的头，等她看过来，才冷毅地吩咐，“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只管抱住我，不要放手——”
一道唤他的声音在黑风中传来，不是他的随从，而是来自他的马前。
“你这丫头，越发机灵了。”赵樽喟叹着，用力扒掉她身上的丫头标准装，在夏初七“非礼勿摸”的尖叫声里，完成了从商队之人到“夜行侠”的转变。两个人都换上了一袭黑衣，互相对视着，夏初七不免哈哈大笑。
赵析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半句话都答不出来。夏初七好心的扶了他一下，瞥一眼赵樽云淡风淡的脸，叹了一声，补充道：“三爷别紧张了，即便四月初二之前好不了，三年五载的总归没有问题——放心吧，只要三爷你相信我，保管你能生龙活虎地回归到广大妇女同胞的怀抱里。”
夏初七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走吧，回了。”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没有牛羊，远处只有一匹马飞奔过来。
漠北草原上，夜晚的风很大，吹得毡包外面的幡布“扑扑”作响。
望着广袤无垠的天幕，她目光朦胧，眼前仿佛铺开了一副波澜壮阔的征战画卷。
她没有唤敬称，也没有唤亲近的什么称呼，小小的孩儿，竟是直呼男人的名字。
“那便好。”赵樽冷肃的面孔上浮出一抹怪异却坚毅的笑容，在狼群越发逼近壕沟的时候，他还剑入鞘，没有后退，反倒向成群结队的狼群逼近了过去，慢慢的，他定了下来，抚了抚大鸟的背，脸上的寒气一寸一寸扩开，带着一种势在必行的冷硬。
“……”
夏初七嘿嘿笑着，手脚有些虚软，但是脑子里却很清醒。
“老爷厉害，狼都怕你了！”
夏初七瞪大双眼瞧着狼，有些不敢置信。
她一瞥，“那你盯着我做甚？”
远远近近的地方，也有为数不多的大姑娘小伙子们，状似无意，却又实实在在地审视着他们走来走去。被人当成火星人来围观，那感觉别有一番滋味儿。
她毫不吝啬的夸着，赵樽却面无表情。
不，其实不是，是大鸟的马蹄冲过壕沟时，后蹄撂在了悬崖边上。
“老爷，你把丫头带入你的毡包里，有什么企图？”
他也笑，“回头给阿七做一件狼皮袄子，倒也威风！”
“嗷——”
敢情被她下了毒，还是缘分了？
海日古说，他活了一个甲子未见过三公子那样英俊的儿郎，可她还真的不信，那个什么三公子可以与他的赵十九一较长短。她面前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帅气，俊气，还有一种任何时候都可以令她心安的内敛和沉稳。
二人上了马，赵樽照常把夏初七圈在身前。
临近三月底了，月光不明，星子也弱，但仍然依稀可见塞外的风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南国的京师以及北平府不相同。入了夜的空间里，天空像一块无边无际的黑幕，地上的山脉地势一律不高，却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蜿蜒着，一片一片往远处延伸，正如塞外的人们，显得很是粗犷豪迈，在夜色下，如同一副壮丽的黑白素描，震慑人心。
夏初七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扩大。
“大鸟，我也相信你。”
她原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喝了酒的人，原本说话就有些张巴，分贝也比平常大了许多，她还未知未觉，帐外就响起了郑二宝的声音，他没有进来，只是忧心忡忡的问，“老爷，姑娘醉成这样，要不要准备醒酒汤？”
咦，这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哪里不对？
那马儿身姿矫健，狂奔一气，如同在飞。它的蹄上应当是早就包好了棉布，即便在这样静谧的夜晚，蹄声也不太明显。她定神一看，正是赵樽的坐骑大鸟。
然而，他把先前为她准备的一把剑塞在她手里，“拿着。”
“弟妹说得是，但……四月初二之前能好吗？”
赵樽没有回答她，眸色深冷如井。
嘎查村这样的一个牧民村，竟然圈养了一群狼，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夏初七瞪着的双眼，过了好久都没有恢复成它原来的模样儿。可赵樽却似乎见怪不怪，淡淡看她一眼，率先走在前面。想到里面有一群伺机而动的狼，分分钟会把她大卸八块，夏初七脊背一寒，汗毛竖起，三步并着两步，就跟了上去……
赵析侧躺在床上，闻言苦不堪言地捂着胸口，微微呻|吟了一下。
夏初七“哦”一声，展颜又笑道，“不对吧？晚上在海日古的毡包里，故意灌我那样多的马奶酒，难道老爷不是为了酒后乱性？”
赵樽安抚地摸了摸大鸟的背，看着前方星星点点的绿光，轻轻吐出一口气。
赵樽抚下额，低笑一声，安慰她：“不要害怕，老爷不会饥不择食。”
“阿七小心——”
赵樽定了定心，圈紧夏初七的腰，问，“怕吗？”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往身上一拉，自顾自发笑。
赵樽身子微微一凛，看了一眼怀里毫无知觉的小妇人，一只手勒紧马缰绳，另一只手紧了紧她的腰，以期引起他的注意。果然，夏初七下意识回头看他。
“那是自然。”
赵樽：“……”
夏初七微张着嘴，苦笑一声。
“老爷，刚才海日古那老头儿，分明是不愿意引荐三公子的，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
赵樽眼皮似抬非抬，手上把玩着赵析放在桌上的一个玉斝，淡淡一笑。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讨厌自己的耳朵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