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是。
“生不出?”陈大牛拔高嗓子反问一句,低头看她一眼,又自顾自乐了,“一日生不出,就百日。百日生不出,便千日。千日生不出,便万日。一辈子的时间长着呢,俺还就不信了,土地这么肥,愣就种不出苗儿来。”
走到赵樽的面前,看着他冷寂无波的面孔,陈大牛头皮麻了一下,偷撩赵如娜一眼,语气支吾。
“侯爷,禁卫军要搜查如花酒肆。”
“奉命?”陈大牛哼一声,“奉谁的命?”
他再一次将目光投注到哭闹的孩儿身上。
“本宫闲极无聊,才与侯爷开了这酒肆。平常本宫也吃自家的酒,怎未听闻有假酒一说?如今皇祖母大行,天下举哀,本宫也正要离去服丧。没有想到,你等不在宫中为她老人家守孝,竟出宫搜查到本宫头上了。”
任由手扎滑落,只是不动声色的寂寂一笑。
酒窖这样的环境,对于早产儿来说,实在不太好。而且,即便奶娘看照着他们的女儿,怎么也不如赵如娜亲自照看着强。
“我早有准备。”赵如娜应了一句,想到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瞄一眼吸着小嘴的小奶娃,声音有些低沉,“十九皇叔晓得的,我一直没有为侯爷孕育子嗣。深院寂寞,去领养一个孩儿,也是应当的。皇兄即便有怀疑,也不能真把我怎么样。更何况……”
陈大牛耷拉着脑袋走在前面,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不敢看赵樽的眼睛。赵如娜却是笑意吟吟,手上揽了一个竹笥,里头装了好些吃食和小孩儿衣物,目光晶亮兴奋。
而且,在她老爹走了之后,小奶娃像是受不住“离别之苦”,又扯着细弱的嗓子哭闹了好一会儿,在赵如娜和奶娘的轮流诱哄之下,方才再一次熟睡过去。
丙一点头应了一声“是”,没再多言。
稍稍迟疑一下,赵如娜便直奔主题。
赵如娜微微一笑,靠着他高大的身躯,立马又变成了温驯的小猫,再无长公主的威风了。
“十九皇叔。”赵如娜轻轻一笑,“我知你心情。不过,若是楚七如今在这里,她也一定会同意我的意见。孩儿还小,外面搜查又严,让她跟着你们,实在很不方便。一不小心,不仅她会涉险,你们也会跟着涉险。但是我带回去却不同。”
赵如娜抿紧了嘴巴,侧过头去,见他正好也在盯着自己,迅速垂下头,咬着下唇,委屈地道,“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刚出生的小郡主而已,侯爷看我的样子,像是坏人吗?”
那是他与丙一约定的暗号,这般声响,代表是自己人来了。
说到此处,她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高位之人羡慕平凡者的简单纯粹。
赵樽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紧攥的小拳头。可她的拳头实在太小,那小手,仿佛连他一根指头都比不了。这样的柔弱,得让他身为人父的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前来如花酒肆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赵绵泽的心腹焦玉。
“十九叔?”赵如娜轻轻一唤。
谁又能补回他蹉跎的往昔岁月?
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孩儿,他深吸一口气,抖了抖手上的东西。
他们看着赵樽,也看着赵樽怀里那个呼吸绵长的小婴儿,再对比写那手札之人的行径,都不免后怕。若不是赵樽棋先一步,把夏初七怀孕之事瞒了个滴水不漏,若是让她知晓这个孩儿的存在,那么此刻,这小奶娃还能蠕动着小嘴巴,躺在她父亲的怀里呼呼大睡吗?
不过,陈大牛这人本就长得高大威猛。他平素不发火,发火必凶狠。那些禁卫军见他如此生气,有眼力劲儿的人,赶紧过去扶起门口倒地的桌椅板凳示好,样子唯唯诺诺。
看他二人犹自说笑,旁人都不免揉额叹息。
焦玉看了一眼那些马屁精,恭顺地道,“卑职今日前来,确有要务。因接到消息说,如花酒肆里,存有大量的青州假酒。”顿一下,他压着嗓子,凑近一些,低低道:“不瞒侯爷说,太皇太后大行之前,正是吃了一碗青州酒……所以,卑职也不得不来。当然,在来之前,卑职确不知酒肆是侯爷您的。但如今人已经来了,为免令人无端猜忌,侯爷还是容我等进去搜查一番才是?”
“侯爷息怒!”
平凡之人羡慕高位者的富贵荣华。
像是想到什么,他看了身边伫立的丙一,沉了声,“楚茨院的事,查一下。”
这一席话夹枪带棒,她的声音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如同针刺,终是阻止了焦玉的脚步。
赵樽没有回答。看着怀里小猴子一般的小小婴儿,他的神色,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美人配王侯,文盲配智者,全天下人都在为当初赵如娜的“受辱下嫁”而唏嘘,但他两个显然乐在其中,把这一桩残缺的婚配活生生处成了一件天赐良缘。
这货人虽傻,却是一个会哄人的主儿。赵如娜郁暗的心结,被他幽默的比喻一冲,“噗”地笑着,阴霾散去,登时回了魂。
“收起来吧。”
他变成了一具尸体,变成了一个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这个跟在他身边许多年的侍卫,跟随他走南闯北,从未言过苦,从未失过手,但他就这般突然的、诡异的失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搜!”焦玉不再理会他,挥手便要让蜂拥上来的禁卫军入酒肆内搜查。可这时,酒肆里却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
“侯爷当真不许?”
那是随着手札被陈景包过来的一只木钗子。一只很廉价、很简单的木钗子。是洪泰爷未登极之前领张氏出游,在民间置下的。她手札上说,她并不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母仪天下之位,只想在某一个地方,与她的男人一道,种上三两亩菜畦,养一群活蹦乱跳的鸡鸭,生两三个寻常的儿女,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活在青山绿水之间,做一名普通农妇。
“那侯爷就不要怪卑职僭越了……”
“好的,我定会注意。”
陈大牛心脏骤然一紧,大喊一声,飞奔过去,扑入了酒窖。只听得“咚”一声,酒窖的门口,周顺倒在了血泊之中,倒在了他的面前,他满头满身都是鲜血,看见陈大牛过来,手指微微抬了抬,可张开的嘴巴还没有发出声音,手便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