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顺!”
“实不相瞒,其实此事,我已经与大牛商议过了。今口口俩是考虑好了才来的。十九皇叔,在小妹妹出生之前,我便已经告之过皇兄,因一直未有子嗣,想收养一个孩儿在身边招弟。那户人家我们联络妥了,来这之前,已然派人前去,回头来一出狸猫换太子,自是神不知鬼不觉……”
“好。”
焦玉不说其他,只有这一句话。
陈大牛怒喝一声,一脚踢翻边上的椅凳。
平生第一次,他用这样的眼神望一个人。
其中包括张氏与洪泰爷韶华春遇时,那美好且让她终身难忘的洞房花烛的美好;也包括她第一次亲自了结洪泰爷的女人时心里的紧张与害怕;包括她陷害贡妃早产,让赵樽的出身显得“扑朔迷离”,便引起洪泰爷的疑心,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六宫众人视贡妃为洪水猛兽的沾沾自喜;包括她令人模仿贡妃的字体在她私藏的前朝末帝画像上题诗,让六岁的赵樽发现,从而引发了那一年的宫闱巨变;包括她挑唆东方阿木尔在东苑刺杀夏初七等等……
“是。”赵如娜微微一笑,踩着细碎的脚步,摇着娉婷的身姿移到他的身边儿,缓缓弯下腰,先好奇地碰了碰熟睡了还嘟着嘴巴的小小孩儿,方才低低道,“我知道此事比十九叔还要早。早在渤海湾被曹志行伏击那一晚,我便知道了。”
明知不会有人回答,他还是喊了。可先前他们几个还在说笑的地方,只有奶娘死在血泊之中。
“外间情况如何?”
“媳妇儿,咱也走吧?回头把孩子送回府,也得入宫去……若不然,你哥只怕也要找你麻烦了。”陈大牛看着那般小的孩儿,再看赵如娜,眼睛也添上了一抹柔光。
陈景猜不透他的想法。
美人一笑足倾城。
“你两个打算就地恩爱一场?”
“我。”
“不必说了,你与大牛也是不易。这样的祸事,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我与阿七的女儿,我们为她涉险自是应当,却不能连累你们。”
很快,酒窖高高的台阶上面,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个人。
无一处,不是劣迹。
“属下懂了。”
“嘿嘿,媳妇儿说傻,那俺就傻。”
就算真相大白又能如何?
他是良家?焦玉头皮发麻。
一步一步走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焦玉等人。
“我怎想的?”赵樽凉凉看他。
“晚了。”
“我一直不想你与我皇兄为敌,但若是这场纷争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我虽不敢奢求天下太平,但好歹也要尽我所能的挽救事态,减少一点流血,减少一分杀戮。”
“叮!”一声,一个物什从他手中布包落下。
此事泄密泄得有些蹊跷,但如果说是夏初七身边的人向赵绵泽告了密,却又不像。因为从赵绵泽的行为来看,他明显不知有如花酒肆的地下通道。所以,丙一的第一反应,还是夏初七不小心被阿记那些侍卫发现了孕相,从而引发了此事。
酒窖里,烛火摇曳着惨白的光。赵樽的脸,在火光之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暗然、冷漠、疏远、无情,令人琢磨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赵如娜被他眸中的父性光彩绞住,微微一叹,“十九皇叔,你且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妹妹的。”
他俯低头,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宠溺地摸摸她的小脸儿,忍不住柔声笑斥,“你这副撒泼的小样子,倒是像极了你娘。看来,往后你爹只能是挨欺负的命了。”
赵如娜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又对赵樽道,“如今整个京师戒严搜查,十九皇叔不可能让她一直呆在酒窖里吧?所以,由我带去,不仅不会显得突兀,更不会有人猜疑。而且,我的身份,也将是她最好的掩护。”她深深看着赵樽,又软了声儿,“十九皇叔,你信不信我会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看顾得好,我也会像她的娘亲一样照顾她?”
“过来没留尾巴吧?”
赵如娜瞄向他冷峻的面孔,硬着头皮接着说,“更何况他没有与楚七挑明此事,便是不想声张出去。对于他来说,这并非光彩之事,他爱着楚七,只要把这孩子送出去,又是养在我的身边,他或许知晓了,也不会再追究。”
谁能补回他失去的母爱温厚?
“谁说俺傻?”
他二人在辽东时,为了赵如娜曾经差一点干仗。如今再一次对上,事情虽有不同,但形势却差不多,尤其那股子戾气却是一模一样。
到底是谁干的?
可还未靠近,便嗅到空气里隐隐的血腥气息。陈大牛习惯了战场,更是习惯了鲜血,只蹙了蹙鼻子,面色顿时一变。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陈大牛搓了搓手,接过赵如娜手上的竹笥摊放在桌面上,看向赵樽道,“殿下,事不宜迟,您把孩儿交给俺吧,俺保管把她看好……”
赵樽带着丙一几个人入了宫,陈景随后也离开了,但赵如娜和陈大牛却没有马上就走。相对于别处来说,这个酒窖如今最安全。
“你要做甚?”陈大牛恼道。
“十九皇叔,侄女今日来,是接妹妹回去的。”
“阿七还说,孩儿睡得好,才能长得高,长得快。你不要抱着她睡觉,她若是哭闹得狠了,可以抱一会儿,但不要摇晃,要为她养成独自睡觉的好习惯……”
有了这个手札,太皇太后一生孜孜以求塑造的“贤德”之身都将会灰飞烟灭;有了这个手札,赵樽的“身世之谜”,还有那一根蜇了洪泰爷一辈子的软刺,都将可以拨开云雾……
他性子内敛,个性沉稳,情绪向来不外露,在场的人,都很少见他这般悲情地哑着嗓子说话。尤其在这样一种类似于“托孤”的氛围之内,更是显得气氛晦暗。他话音一落,酒窖里的人,纷纷滞住,谁也没有吭声儿,只听得见徐徐拂过的风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陈大牛一肚子与“识文断字”有关的怨怼,都融化在了她那一丝浅浅淡淡的笑痕里,瞬间便晕头转向,搓着手点了点头,“唉,抄便抄吧。只是抄不好,你也别罚俺睡地上。你晓得的,不是俺不用功,是俺脑子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