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牛喉咙一紧，又凑近一些。
只是这一回，却是赵绵泽率先出口。
“侯爷，如今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应当想法子解决才是……”
赵绵泽看向他，温和一笑，“你知的。你最为看重的东西，如今在我的手里。但是，我却并非要与你交换什么，因为你再无什么值得我交换。是而，你能做的只有……节哀。”
“好。”陈大牛点头。
赵樽说话，惯常喜欢反戈一击。
赵樽轻轻皱眉，神色冰冷，声音极小。
赵樽眉梢一扬，终是有了反应。
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赵如娜无奈叹息。
“俺……”
像是松了一口气，赵绵泽缓缓瞄向东方青玄，“事到如今，大都督以为，这孩子如何处置得好？”
“朕站一站，无妨！爱卿无须客气。”
襁褓里的小婴儿如何懂得“小命不保”？又如何能知晓此间的恐惧？她只沉浸在离开父母的悲伤里，撕心裂肺地在痛哭，一直痛哭。
“不是怕，是愧。”陈大牛反手握紧她的手，低低一叹，“还有，俺怕十九叔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毕竟这酒窖的秘密一直未有人知晓，今口口一来就出了这等大事。换了寻常人，都会这般猜想，俺不想你受委屈……”
“替我做三件事。”
他自说自语，赵绵泽却未介意。
被他这么一抢白，赵绵泽一个人独站一处，就显得有些对太皇太后不恭敬了。他微微一愕，面上赤了一下，好半晌儿才释然一笑。
“若我有何不测，只需告诉阿七，爷一切安好，只是出外远游未归。”
今口口故意派他领锦衣卫前去如花酒肆暗应，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道考验。
“继续留在这里。”
“不是这样！”赵如娜纤手抬起，落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揉了揉，又像个一怜惜孩子的母亲一般，把他高大的身躯往怀里揽了揽，方才温声道：“此事与你没有干系，若一定要说有错，那也是错在妾身。原本十九皇叔对孩子有他的安排，是我说服了他要带回定安侯府，这才出了这样的事儿……”
“陛下。”
陈大牛一愣，察觉到话中语病，紧了紧她的腰。
“媳妇儿，俺不是在怀疑你。”
时间过得很慢，盯了好半晌儿，直到有人疑惑的视线瞄了过来，他敛紧的眉梢方才松开了，“不瞒皇叔，朕过来想说的节哀，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殿下，有俺在，不会让你有不测的，俺跟着你去，刀山火海，也冲在你前头……”
“不。”赵如娜低低反驳着，见他敛眉，又无奈地笑了笑，“侯爷，我不是想为皇兄辩白，只是就事论事。你想想看，若是我皇兄早就晓得密道，岂会等到现在？你也许会说，他也是刚刚才晓得的，可你再想想，若是他晓得了，还会容许这个秘道继续存在吗？他是皇帝，他不必如此的……”
“殿下……”
“第三件事……”赵樽拖到了声音，黑眸里似有一抹微弱的光亮闪过，只一瞬，又低沉了声音，无波无澜的道，“此事不许告诉阿七。”
不过，即便他不知此事的内情，却知道赵绵泽为帝之后，做事越来越古怪难测，有时候去琢磨他的想法，只会把自己套入其间。他说不变，那他只能乖乖不变了。
“你怕十九叔？”
“那……”陈大牛蹙起眉头，“如今俺们怎办？”
他走得极快，只是路过赵樽的身侧时，却停了下来。
此时，空寂荒凉的大殿里，比之殿外闷热了许久，赵绵泽一袭白色的孝服走在其中，面色显得添了几分阴鸷。
赵如娜扶着他的肩膀，视线敛起。
“傻子，这我自是知道。”赵如娜笑了笑，认真地安慰道，“侯爷不必揪着心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孩子被人带走，也许不一定是坏事。你想想，他带走了人，定是有所图。只要他有所图，就必定会与我十九叔交涉，讨要好处，这样就有寻回孩子的机会了。毕竟，依我皇兄的为人和性情，若不是实实在在有了结果，他定会追查倒底，那才是对孩子不利呢……”
“还有……”赵如娜拖长声音，“如花酒肆死了这样多的人，这事是瞒不过去。咱们可以将计就计，把动静搞大一点，让皇兄也知晓，孩子已经丢了。如此一来，往后他也就不来找麻烦了。”
赵如娜道，“若来者单单只是要害小郡主性命，不必大费周章，又何苦带她走？妾身以为，他杀掉这样多的人，绝不只为了杀戮。最大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他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在杀人灭口。或者说那些人认得他，他必须杀掉。”
听着他憨厚且直白的语言，赵如娜心里头重重蹦跳着，待一字一句听完，方才拉过他的手。
赵樽打断他，冷冷瞄他一眼。
夜鸦声声，荒草蔓蔓。
他与何承安一样，跪在了他的身侧。
赵如娜晶亮的眸子微微一沉。
他瞄一眼跪在殿中的众人，侧过眸来。
“嗯”一声，他终是出声。
与他夫妻两年，不说十足了解，也是八九不离十。陈大牛在她的脑子里，就是坚毅的、硬气的、不知疲惫的、充满了斗志的，不管经历什么样的事情，他从无这一刻这般沮丧、无助，惶恐不安。她知道，他的忠诚与善良，不允许他犯下这样的错，不允许他就这样弄丢了赵樽的女儿。
或者说，他不想她怨恨的那个人是他。
“啊，为啥？”
焦玉一惊，“那臣下这便前去找寻—”
中毒？赵绵泽面色微微一沉。
“真的在如花酒肆。”赵绵泽眯起了眼睛，似有不解，“那大都督可有发现，他们是如何把孩儿弄到酒肆去的？”
想到此处，他喉咙哽了一下，顿时豪情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