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一瞬,他道:“我信。”
“殿下,俺媳妇儿说得对。”
“不必解释。”赵樽唇角微掀,似笑非笑的看她,“楚七怀孕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论太皇太后为人如何,可赵樽到底叫了她二十多年的“母亲”,他对她的情分究竟怎样,旁人永远也弄不明白。想到此,陈景不免紧张,语气又一次凝重了,“爷,今晚之事,是属下思虑不周,未有顾及殿下与太皇太后的……母子之情。”
说起“告密”,赵樽神色微微一凛。
“好。”赵如娜声音有些哽咽。
“菁华,多亏有你。”
两个人相视一眼,愉快地低低笑了起来。等了一会儿,赵如娜看一眼摇曳的烛火,拎起装孩儿的竹笥,正准备离去,外面却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紧跟着,周顺下来了。
陈大牛一噎:“不是!”
赵樽揽了揽怀里仍在熟睡的小婴儿,掌心抚在她嫩嫩的小脸蛋儿上,低低道,“如果有人在你的脖子上放了一把刀,那么,不管那把刀是正面还是反面,不管刀口是向着里面还是外面,你都会无法安枕……”
手札上的字体绢秀婉约,一看便知是出自妇人之手。仔细一点说,是出自太皇太后之手。手札有些厚,涉及的内容很广。
这些日子以来,定安侯惧内之名越传越远,惧内之实也越来越严重,但到底很少被人瞧见。如今一看方知原来他已经惧内惧到了这样的地步。赵樽摇了摇头,把怀里的小奶娃儿换了一个方向托住,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轻咳一声,有意无意瞄向陈大牛。
“哪个狗娘养的,敢搜查老子的地方?”
谁能补回他错位的年少天真?
一个字说完,他躬身想要把孩子放下竹笥之中。可还未放下,又像舍不得一般收回手来,紧紧揽在怀里,语气里掠过一丝莫名的沉痛,“今日是七月十九,女儿,你先跟菁华姐姐去,在那里等着爹娘。用不了多久,爹便会来接你,我们一家人离开此地。”
像是吸了一口气,赵樽抬起头来,声音喑哑,“阿七说,孩儿刚出生,要注意保暖,但也不要过了,你叮嘱奶娘,时不时摸摸她的脖子,若是湿漉漉的,就得减衣裳了……”
谁能补回他失去的父慈子孝?
那一道声音清脆缓慢,却字字有力。焦玉微微一愕,循声望去,只见过来的女子高云鬓,轻罗衣,金步摇一步一晃,极是贵气端庄。自打焦玉跟在赵绵泽身边起,便与赵如娜多有接触,对她更有素来仰慕之情,见状目光微微一闪,带头跪了下去。
赵樽放下木钗子,目光冷了冷,拿着它端详着,久久不语。
“闺女,乖。”
那一晚岳医官为夏初七诊脉时说,她若是女儿之身便是喜脉。但此事跟着就被夏初七自己用“高超医术”给驳斥了。随后,赵如娜从没有问过她,更没有就此事问过陈大牛,陈大牛也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不知情,如今听她这般解释,竟是一愣。
掌心中的温热,他给了她的女儿。
可恨意战胜本心,她到底还是一生都被心魔所困。
赵樽冷冷抿唇。
陈大牛一愕,“难受啥?”
归根结底,她也一直想要走出心魔,才潜心礼佛。
若说陈大牛这个人的脑子真不好使,那绝对是假的,骗人的。他经过那般多的血雨腥风,沧桑巨变,即便为人憨直木讷了一点,但脑子绝对还是好用的。可就是他这样的人,在赵如娜面前,再多的心机都直接付诸了流水。赵如娜博古通今,知书达理,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女中儒者,吃住他绰绰有余。
“你啊!有时候就是……”
他“咚咚”几个箭步冲下酒窖。
她说到此,她看到陈大牛担忧的眼神儿,探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语气添了沧桑。
赵樽唇角一勾,“何况什么?”
“无,手札便是属下寻找圣旨时找到的。”陈景朝他摇了摇头,眉头蹙起,“依属下看,圣旨应当还在崔英达的手上,只是不知那老阉货放在了哪里。不过爷,我虽不知圣旨内容,却猜想,也许并非与爷想的一样?”
陈景微微皱眉,“请殿下放心。”
“不好!”
嘿嘿一乐,陈大牛拥住她的肩膀,声音好不爱怜,“媳妇儿又夸俺了。走吧,回去抱了孩儿,俺们回家去。”
马声萧萧,人声鼎沸。
赵樽冷锐的眼,微微一眯。
陈景被他的话噎住,诧然地抬了抬眉,方才颔首道,“属下不知。”
“宝儿……”
他不能时时守着,找一个好的人也是好的。
陈景拱了拱手,大概向他禀报了一下宫中情况,随即瞄一眼被爷当着宝贝的小东西,又皱起眉头,“今儿夜里禁卫军搜查甚严,这会子正疯了一般在大街小巷里乱蹿……小郡主还这般小,何时会哭闹也说不准,这样一来,恐怕今晚不能如计划那般送走,还得在酒窖里呆上两日再说……”
别看她在陈大牛面前像一只温顺的兔子,在定安侯府里甚至会还被他嫂子找事儿欺负,可那是她给陈大牛面子,到了外面,该摆威风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极有皇家体面的女子。
听着向来雍容高远的十九皇叔,一字一句的为了女儿的养育在碎碎念,赵如娜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还是感动。感动得,仿佛眼睛里塞了沙子,好不次泪珠子差一点掉落下来。
赵如娜心里酸涩,“若是生不出呢?”
一件件,一桩桩。
“晓得了。”赵如娜笑容如沐春风。
他嘶吼一声,放开赵如娜,大步往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