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樽与楚七之间的事,在座的人里,知道的不少。
她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大债”呢。
只要他活着,他们的小十九就有爹了。
“不要脸”三字太狠了。赵绵泽长了这样大,就从来无人敢当着面儿的这样说他。他面色一变,看了她片刻,仍是不动声色。或者说,他不愿意让人看出来他与她之间的不融洽。
赵绵泽一愣,看向她如晨光初绽一般的脸,心中酸涩,“你要怎样算?”
他这样的当场拒绝,令乌仁潇潇颇不得面子。脸色微微一暗,她垂下了头去,笑了笑,也自知这是理所当然,只是不敢看乌兰一双戏谑的眼。
好一会儿,赵绵泽微笑着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北狄使臣,突然举杯道:“哈萨尔太子与二位公主千里迢迢来到我大晏,还特地送回十九皇叔,为大晏社稷添了福,朕感激不尽。太子殿下,敬你一杯。”
可先前没有机会,如今见他终于走了过来,他瞅准时机便跟了上去,还像往常在晋王府一样,屁颠屁颠的跟上去,小意的讨好他,“爷,奴才想死您了,您总算回来了……”
晴岚抿紧了嘴唇,觉得这事有些风险,可看着她一双坚定得几近赤红的眸色,终是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抽开插梢,推开了窗户。
只听得那个男人突然重了声音。
如今背了人,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他话题变得如此之快,令人吃惊。
“他倒是无妨,可我的银子怎办?”
她似笑非笑,看着赵樽,“你可晓得,你还欠我多少银子?可还晓得,是怎样欠下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走近了。
元祐瘪了瘪嘴,看向脸色黑沉的哈萨尔。
“陛下何事?”
一声“呵呵”,把意犹未尽之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惊诧之下的声音不小,满座皆入耳。
时人用词讲究,所谓“更衣”,便是去方便,上厕所。夏初七领了晴岚进去,外间的几个宫女赶紧迎过来,抬起屏风为她遮羞。
晴岚挥退宫女,轻轻牵起她的裙摆,要侍候她方便。
“哄”一声,殿里有人低笑起来。
“闭嘴!”他低低一喝,她一愣,掌心里金属的硬度和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令她下意识听了他的话,定定看着他再不出声。他的身上很凉,像吹了一会凉风,那凉意直入心底,即便是在这般危险的时刻,也令她觉得安心。
二人各自隔空示意,饮尽一杯,早有宫女上前将酒杯满上。赵绵泽扫了一圈殿中的众人,再一次微笑道:“狄晏两国征战数十年,民生极苦,如今终是迎来修睦之日,愿从此两国再无隔阂,一解宿怨。”
这哪里是见到旧情人的样子?
是的,她根本就不相信他忘记了。
两个姐妹,配于叔侄两个,在后世来说有一些荒唐。可在时下,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情,尤其是皇室之中。册妃一事定下,无人觉得有何不妥。而且,虽然为赵樽的赐婚没有成事,但殿中之人的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底。
元祐却像是没有看见旁人愤怒的目光,仍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乌仁潇潇,一袭一品武官公爵的补服,看上去格外的风流倜傥,一双略带几分醉色的丹凤眼黑沉沉一眯,更是显得少年轻狂,“小爷我说得够客气了。乌仁公主,你不要逼我说得更难听。”
轻“嗯”一声,夏初七不以为意的噙着笑容离去了。赵绵泽面不改色,灌入一杯酒,继续与众臣说着话,只是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侍在门口的阿记。
元祐握着酒杯,斜斜地瞥了乌仁潇潇一眼,就像根本未曾看见她一双恨不得宰了自己的眼睛,轻轻一笑,一把软刀子便朝她杀了过去,“回陛下话,此女凶悍野蛮,粗俗鄙陋,言行实在不堪,难登大雅之堂,配普通王公已是亵越,如何能匹配晋王殿下?如何当得起我大晏的晋王妃?真是笑话!”
他没有动,稳稳地把她抱在胸前。很紧,却不动声色。
“赵十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识得我了,难道你把欠我钱的事,都一并忘了?想躲债,没门!”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大多数人都纷纷点头,皆是一副观望之态。只有少部分人,如陈大牛和元祐这些心知赵樽与夏初七关系的人,心里担忧不已。
今日的百官宴是赵绵泽继位以来的第一次大宴,加之宴请来使,可称得上是国宴。麟德殿中,朝中的重臣、三公九卿、皇室子弟都纷纷携了家眷列席。北狄来使一干人也都在客座。赵绵泽后宫里的贤、淑、庄、敬四妃也在下首就座。
赵樽目光一凝,冷冷的,略带嘲意。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元祐哼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乌仁潇潇,唇角轻轻翘起,一副纨绔贵胄的派头,戏谑道:“旁的妇人如何我是不知,可这位乌仁潇潇公主,我却知之甚详,她配不上晋王。”
说罢,他转向一直没有吭声的乌兰明珠,面上笑意清浅,“乌仁公主的性子极是率直,依朕看,非朕之十九皇叔降不住,属实是大好姻缘。至于这位乌兰公主,观之温惠柔嘉,贞静守礼,若哈萨尔殿下没有异议,朕愿以一‘惠’字赐之,与朕为妃。”
“众位臣工和来使,切勿要介怀。朕这个皇后,就是喜欢玩乐,性子豪爽,说来,却是有几分草原女儿的旷达。”轻轻说着,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赵樽,全是笑意,“十九皇叔,你也不要与她计较才是?”
“太子殿下是怕十九皇叔不允么?”赵绵泽笑容清越,略一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赵樽,温和地笑问:“十九皇叔,朕虽为国君,却也是晚辈,此事还得听十九叔的意见。”
夏初七看着他,没有情绪,用了与赵樽同样的台词。
赵绵泽目光浅浅眯了起来,“十九皇叔,北狄公主不远千里而来,本就是皇爷爷主张的联姻。况且你这般年岁,还独身一人,到底也令人挂心。依朕看,还是不要拒了才好?”
在一笑轻快的笑声里,一干人又客套的说了一会子官话。赵绵泽话锋一转,一双略带酒意的眸子,似阖非阖,语气带了一丝叹息,“光顾吃酒高兴,朕差一点忘了正事。好在,人半醉,酒微酣,歌正畅,正是良辰美晨当时,如今说来也不晚。”
“贵国之人,看来都喜玩笑。”
赵樽默然回头,冷冷看他,“远点。”
人人都看着他,赵绵泽轻声问,“有何不妥?”
来南晏之前,她想过无数次,赵绵泽这个人到底如何。可她仅仅知晓他年纪轻轻便执掌了大晏政权,是一个极厉害的男人。却从未没有想到,他不仅年轻,还生得这般俊俏,为人温文尔雅,温和得如同谪仙,一袭明黄的龙袍加身,坐在上方,为君者的气度,实非草原上那一些粗犷汉子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