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些吃惊,先前失态了,皇上勿怪。”
夏初七看看赵绵泽清傲的表情,淡淡道:“好。”说罢,她凝眸瞄了赵樽一眼,施施然侧过身子往主位上走,只低低留给赵樽一句话,“十九爷堂堂亲王,欠债可别赖!我这个人,不是那般好说话的。”
暧昧与敏感的氛围,笼罩了麟德殿。
只有一部分有心人才知,这是一种口口裸的打脸。
“你……”
于她而言,最坏的结果已经过去了。
当然,也有另外一些人,恨不得把水搅浑,自己有所得利。就在夏初七被赵绵泽扶着走向主位的时候,吏部尚书吕华铭突地打了一个哈哈,半是玩笑半认真的抚须而笑。
晴岚微微一愣,“宫中人杂,怕是不妥。”
夏初七心里一紧,暗暗“啐”了一声,直叫一声倒霉,正准备转头就跑。电光火石之间,斜刺里一个身影突地掠来,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就势一抱,她便离地而起,身不由己的与他双双滚入边上一个竹林掩藏的锦葵花圃里。
处处欢声不停,赵樽的情绪却一直淡淡的,并不抬头看歌舞,也不注意旁的事情,只一个人静静喝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在宫中,正在举行大宴……
赵绵泽看她一眼,目光微深,“小心些,天暗,路滑。”
他握在酒杯上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笑容温和地看了一眼乌仁潇潇,客气地对哈萨尔道:“朕的十九皇叔为大晏征战多年,一生戎马,守护大晏山河,立下了赫赫战功。然面,天不遂人愿,这些年许婚多次,可历任王妃都死于非命,如今尚未大婚,着实令朕忧心不已。朕见公主皓齿青蛾,端丽倩俏,实乃晋王妃的上佳人选,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众人各怀心事,各自惴惴。
“休得放肆,还不给太子殿下陪罪?”
“爷……”
一殿的人都看了过来,眸中光芒闪动。赵绵泽心里狠狠一抽,却是没有动,只拿一双审视的眼看向赵樽。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赵樽没有避开,漫不经心地迎上夏初七的目光,勾了勾唇,眸底有一抹细碎的光芒。
他侧眸看了一眼陪坐在侧的乌仁与乌兰,见她二人纷纷垂目,一脸羞涩,客气地一笑,“陛下过赞,小王这两个妹妹,来自草原,性子野了一些,不若中原的闺阁千金,毓秀端方,实在入不得眼,让陛下见笑了。”
夏初七耳朵一阵“嗡”声,僵硬当场。
御用监的管事不就是太监么?
吁一口气,她看着他,“赵……”
“咦,御用监怎会是恶言?行行行。”元祐丹凤眼一眯,唇角的笑容慢慢扩大,“小爷我也有一事奇怪得紧,想随口一问。听说贵府新进了十来个美艳的歌伎,其中一个还是秦淮八美之一,按说依吕尚书的岁数,实是消受不起的。怎的您还能这般精神矍烁地坐在这里,可是有什么房帏偏方?不如说出来,大家乐呵乐呵。”
可赵樽只有淡淡一句,“本王不愿纳妃。”
看着他忽闪的目光,夏初七心里一沉。
“我陪了,他不要。我有什么法子?”元祐皮笑肉不笑。
“我?我如何?”元祐一张俊脸上堆着笑意,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向她示意一下,调侃道:“长成一只癞蛤蟆,就不要想吃天鹅肉了。就你这样的姿色才情……呵呵。”
月影下,似无风。
噙着笑,她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让赵绵泽越发看不透。想起她那一次昏厥之时,嘴里一声又一声的“赵十九”,想起她为了他做得那种种痴心之事,他无法猜测她的淡然到底由何而来。
脑中里,各种交杂的前尘往事,忆来忆去,不由紧张。
她静静看着赵樽,忽略掉心里一波波的风起云涌,终是半阖上了冷艳的双眸,慢吞吞拿起他面前的酒壶,纤手一倾,任由透明的酒液斟入他的杯中,直到溢满了杯沿,溢得满鼻都是酒香,她才停下,缓缓一笑。
赵绵泽缓缓一笑,“无妨。”
“欠我很多,你要用力赚哦?”
北狄使臣豪迈畅饮。
清冷的宫灯下,酒宴一派繁华。
这话对一个女子而言,实在太重。
她裙裾长长,下巴微抬,唇上噙笑,不避讳任何人,或者说在她的眼中,此时根本就没有旁人,只有赵樽一人。
元祐抬头,看了一眼那明黄案桌后面那个一袭荣光,绰约多姿的女子,翘高了唇角,正准备把此事圆过去,却见夏初七突地离桌,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竹林里,那个男人低喝一声,一道寒光几乎霎时便从林中蹿了出来。
“哥哥。”乌仁潇潇小声咕哝一下。
乌仁潇潇满脸通红,欲哭无泪,却还不敢与他争辩。尤其想到他曾对自己做的事,再看一眼赵樽的俊朗风姿,她也委实觉得自己已不堪配他。一时又气又恨,悲从中来,一甩袖子,竟是哭着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看她一眼,他为她夹了菜,“多吃一点。”
声音有一丝莫名的熟悉,她惊了一下,差一点叫出来。可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来那人到底是谁。好一会儿,没有听见那女人回答,风声里,再无其他。
乌兰明珠心里一跳,看了赵绵泽一眼,面色微微一红,羞涩地上前屈膝谢了恩,又端庄地退了回去,久久不敢抬头看他。
“爷……”
他是个什么人啦?贱而无形,黑而无色。谁能猜得中他的心思?
夏初七把玩着精巧的酒杯,看向赵绵泽。
殿里一片称贺之声,赵绵泽满意的一笑,偏头看了一眼夏初七。只见她抿唇沉默着,脸上血色尽失,再没有了先前的笑意。他俯首过去,低低道,“小七,故人已非昨,我只是想让你看明白而已,不要怪我。”
“回陛下,老臣没醉,只是随口一问,别无它意。”
从见到赵樽的第一眼,他的眼圈一直是红的。
这样的她,令赵绵泽怔了怔,目光微凝。她却凑了过去,认真地笑了一笑,用低得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与你的账,回头与你细算。”
哈萨尔回头瞥她一眼,她委屈地垂下眼睛。赵绵泽轻轻一笑,神色柔和之极。他坐在至高的主位那样久,怎会看不见乌仁潇潇打从入了麟德殿开始,就已经瞄向了赵樽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