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琴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咬牙,也是豁出去了,看向其中一个婆子,“吴婆婆,你何苦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孙妃分明只是葵水来了,哪里有什么胎衣?”
可她今日没有说出来,她却不当她是好心。不过,如今这种情况下,她确实是不敢再逼她了。若是此事一并说出,估计她连待在东宫的机会都没有了……
夏问秋心里一震,红着眼睛看了看老皇帝,察觉到他眸底的冷厉,她尖尖的下巴一缩,又求助一般看向了赵绵泽。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对她仍有信任在。
只可惜,她不通医理,搞不清基本常识。无奈的抿了抿唇,夏初七看了看林保绩,又看向孙正业,懒洋洋一笑。
夏初七抿了抿唇,“你错了,他其实不信。你想,弄琴一个小小的侍婢,怎会说出那么一串头头是道的话来?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弄琴,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夏问秋,他心里有衡量。”
“绵泽,你还没看明白吗?是他们在害我?若是我假怀孕,弄琴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生在这时候说来?还有我若是假怀孕,这都四个月了,为何不早早落了胎去,非要等到四个月成形了再来令人生疑?”
“绵泽,东方大人所说的行帮之事,是我做下的,我只是嫉妒你对七妹好……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此事绝对与我爹爹无关,我爹爹花一千两黄金,只是为了替我善后。他们事先是不知情的,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都是他们陷害我的啊,绵泽,我没有假孕,我真的怀了你的孩儿,是真的……”
洪泰帝一拍桌子,“传楚鹿鸣问话!”
看着赵绵泽复杂清冷的脸,她被恐惧生生扼住了心脏,却还在负隅顽抗。死死揪住他的袍角,她哑声哭泣。
在她的注视中,东方青玄浅眸妖娆,眉眼带笑,却一眼都没有看她,上前朝洪泰帝和赵绵泽施了礼,漫不经心地说道。
“殿下要证据,不知青玄这个,算不算?!”
弄琴一喜,躬着身子趴在地上,不敢去看夏问秋一副恨不得撕碎了她的样子。
夏初七轻“咝”一声,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了一句,“好歹毒的算计!怪不得林太医先前拿着药渣找到皇太孙,一口咬定里面是天花粉,原来如此!”
如今还能站在中立角度的人,只剩下一个赵绵泽,而濒临绝境的夏问秋似乎也知道,她如今能依仗的人,只有一个赵绵泽。
洪泰帝似眯非眯的眸子,又一次瞄向了身姿楚楚的夏初七。而她微抿着唇,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连衣袖都未摆动一下,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很快,崔英达又传唤进了随东方青玄一同前来的楚鹿鸣。经过询问,楚鹿鸣证实的情况,基本与弄琴说的一致。
只听得“啊”一声,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
林保绩抬头,哭丧着脸,冲他“咚咚”叩了三个响头,“事到如今,罪臣再不敢欺瞒陛下,一切事实……正如弄琴姑娘所说。”
夏初七眯了眯眸:“夏问秋犯的事已经够多了,再加上这一项,也不过是累加,在赵绵泽心里,罪责都一样。她到底是陪过他多年的女人,他的第一个女人,还为他落过三次胎,依他的性格,也不会要她的命。而且,假孕的事情他都不信,那件事此时说来,反倒令他怀疑真假。”
有人低低叹息,直道可惜。
凡事都得量力而行,如今这座皇城里,掌权的人还是洪泰帝。她掰不到皇帝,只能以退为进,殷勤地为他递上一把过桥的梯子,看上去是为了修补他祖孙二人的关系,实则只为自保而已。
“主仆多年,奴婢是忠心于你,却也不忍心眼睁睁看你一次又一次毒害七小姐,而无动于衷,于是,奴婢这才调换了天花粉。原本我这样做只是想让七小姐避过一劫,并未想过要揭穿你。现如今,眼看陛下要将七小姐下狱,若是不说出来,奴婢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未几,赵绵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里隐约有了一丝寒意,还有无奈和失望。
端起茶碗,在茶盖的清脆碰撞声里,他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此女,留不得了。
弄琴摇了摇头,“行帮勒索的信函,已被太孙妃毁去……奴婢没有证据。”
林保绩一脸灰败,汗流浃背,此时已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便未反驳,点了点头。
赵绵泽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他轻轻一笑,目光终于挪到了夏问秋的脸上,刀子一般犀利的巡视着她的眉眼,神情复杂之极。
“弄琴,你个没良心的小贱子,我待你如同亲妹,你竟串通外人来陷害我,满嘴胡言乱语,你到底得了那贱人多少好处?”
心下一凛,他发现,这个女子与两年前待在老十九的身边时,已完全不同。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就是看上去总是在笑,可整个人都添了不少戾气。
人人都在窃窃私语的感慨,又一波朝廷风浪要卷起来了,可夏初七却看得出来,赵绵泽虽然对夏问秋失望,却并未绝情。
“继续说。”
“太孙妃!”弄琴声音有些哽咽,下巴却抬得极高,“你迟迟不落胎,是知晓自己前三个孩儿不保,不易受孕,想等到十月胎成,让魏国公在宫外带入一男婴来假充皇嗣,这是你亲口告诉魏国公的,你忘了?”
几口箱子的黄金,直接佐证了弄琴的话。
大晏朝只有重大案件和疑难案件,才由三法司会审。殿中众人都知,这是夏氏倒台的讯号了,赵绵泽终于要借此机会找夏廷德清算。
吴婆婆脸一白,瞄了位上的几位主子一眼,语气支吾起来,一句好好的话,愣是结巴了好久才说明白,“自是混着血水出来,落在了恭桶里,老婆子拿去处理了……”
而几口箱子的黄金,价值不小。且不说黄金是否真是被勒索,就单论黄金数额,夏廷德为官清廉与否,就很值得推敲。
一件血案,终于从后宫牵入了前朝。
“绵泽……”
忽闪忽闪的烛火,他的眸子里倒映着一抹浓重的阴影,看她一眼,神色极是失望。
冰凉的风呼啦啦灌入她的衣袖,却没有他的回应。她抚了抚小腹,突觉脚下无力,扶着晴岚的胳膊,慢吞吞坐在了楚茨殿门口的石阶上,抱着双臂,埋下头去,只剩双肩微微抖动。
洪泰帝又问,“可有抓到人?”
“难怪你当日不肯留下来……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的?”
夏初七牵唇,“怀了。不过,不是四个月,我估计应当不足三个月,所以稳婆虽知是有孕,却未见死胎,加之收过她的银钱,言词支支吾吾……”
“不,你个贱人,你们都是贱人,分明就是你们串通害我的!”
说到此,她幽幽一叹,突然冷笑,“他那个人啊,看着温文,其实耳清目明,精着呢。好在,他虽知我将计就计,却也很清楚的知道了……他的孩儿,到底死于谁手。”
“绵泽,你相信我,不要相信她们……我两个这些年的情分,难道都是做假的么?”嘴里呜呜着,她又调头骂弄琴。
夏问秋抵死不认。
看着夏问秋苍白的脸,他迟疑一下,“从即日起,褫夺夏氏太孙妃封号,贬为侍妾,幽禁于泽秋院,终身不得踏出一步。”
胶着中,他像是不经意的抬起眼睑瞄了一眼夏初七。夏初七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迎了上去,涂得红艳的唇角若有似无的一勾,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
晴岚点头,“是。”
头顶的天空一片湛蓝的颜色,没有污染,没有雾霾。两侧的红墙冷肃庄重,而前方的路,却太长太长。
“弄琴,你胡说……为什么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