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门口,临近秦淮,似是河风吹了过来,他面孔有些发凉,不知是手在抖,还是河风吹的,那一角他紧攥的帘角也在跟着轻轻颤动。他试了几次,却没有发出声音,视线越发模糊,她的眉目也慢慢没了焦距,就如同美丽的雪花烙在窗户上,很美,却空洞,转瞬即化。
“魏国公说哪里话?”赵绵泽眉梢一挑,突然握住夏初七的手,像是安抚地紧了一紧,才慢悠悠地道:“本宫已有正室在侧,如今七小姐跟了我,也是做侧室而已,本就无须大媒大礼,回头让礼部补一个仪程便是。”
不曾想,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浅笑时的眉眼,像一个孩子。
“殿下如此说,老夫只好敬谢不敏了。往后,请殿下多多照拂小七。”
夏问秋回头低呵一声,眼风掠过赵绵泽微沉的脸,生气地道,“你个死丫头,下次再敢对我七妹无礼,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一方杏黄色的衣角摆出了殿门,夏初七长长松了一口气,觉得呼吸终于通畅了。而赵绵泽这么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甲一,孙正业,郑二宝和晴岚等人了,梅子瘪了瘪嘴,一直憋着的眼泪再也停不下来,甚至顾不得她身上有伤,一把扑倒在她的床上,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疯狂的飙着眼泪。
“我?”梅子摇了摇头,苦着脸又是落泪,“我不想,才不想……楚七,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和月毓姐姐一样,也想给爷做通房丫头的……可如今我没有机会了……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呜……”
“那个……月大姐呢?”
一席话,他说得饱含深情。
“殿下,老夫今日来,是准备亲自接小七回府的。”
你抱怨有何用?夏问秋看赵绵泽毫无反应,冷哼一声,没叫抱琴起来,而是朝初七微微一笑,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听她又重复这话,赵绵泽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一张圆胖的小脸上,较之两年前,似是清减了一些。而她的身后,站着眼眶通红的晴岚,还有拎着医药箱躬身等候的孙正业。另外一个,就是看见了她,就只知道哇哇大哭的傻子。
“谢皇太孙殿下寻回七小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回宫。”
“楚七,到底怎么回事?咱爷,咱爷他怎的就没有了?”
苦涩的一笑,她微微垂眸,“我只是……想看看七妹。”
她提起了警觉,却不曾说话,只见赵绵泽轻轻抬手。
额头上青筋跳了跳,夏廷德软了软声音。
“今时不同往日了!”
赵绵泽的手指僵硬在空中,那一瞬,他看见了她唇角的笑。她是在笑,却是一种任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无法描画的笑意。是讥诮,是讽刺,是悲哀,是嘲弄,或是一种目空一切的疏冷。
兴许,这才是穿越一场的使命。
夏初七抚了抚她的头,沉默了。
这个匾额是新挂上去的,名字也是新取的。
“是,她姐妹关系是好,可小七到底未嫁之身,难免被人说三到四,为了小七的闺誉,殿下还是……”
“魏国公不必再说,我意已决!”赵绵泽打断了他,极是不耐,“七小姐伤好之后,我会亲自送她回魏国公府。到时候,婚媒大事,还得魏国公多多打点。放心,少不了你这叔父出力的地方,不必如此心急,以免不了解的人,误以为魏国公你如此迫不及待,是想要杀人灭口,与曹志行的案子撇清关系。”
夏初七眼圈微红,感慨了一句。梅子哭着问,“七小姐,你想回晋王府去看看吗?”
只见东华门外,这会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无数的人,而门口齐刷刷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人群最前面的一个,坐在木质的轮椅上,一张老脸满是激动,声音哽咽,正是“影帝”夏廷德。他身边跪着的人群中,有她认识的夏常和夏衍,还有一些魏国公府的家仆奴婢,看上去像是魏国公府倾巢出动。
她的小十九,等不起……
“你好大胆子!”夏问秋白着脸还未说话,脾气急躁的抱琴就冲了出来,指着她道,“你怎能如此和太孙妃说话?你太……”
为了免得梅子把楚茨殿哭成海,她提起了一些旧人旧事。而这些事情,对于大嘴角好八卦的梅子来说,自是拿手的好菜。她说晋王府上的人,有办法走的都走了,就连东方婉仪和魏氏都被本家接了回去,如今只有管家田富还领了一群人守着宅院,经营着晋王名下的产业。她还说,前些日子有人提起,想要陛下从宗室里面过继一个孩子到晋王名下,只不过,年龄相当的孩子不好找,这事也就暂时搁浅了。
夏初七微微一笑,淡淡开口,“三姐还久不见?”
他眉目微蹙,也没有说话。
眼下,她必须全力一赴,报仇为先,一天也不想担搁。
夏初七心里默念了一遍。
她迎了上来,可看着赵绵泽下了辇轿,只冲她点了点头,就又转身去抱夏初七下辇时,她脚下一晃,似是有些站立不稳。迟疑了一瞬,才换上了惊喜的笑容。
夏廷德握在轮椅上的手一紧,被活活噎住。
“比如我。”
至于她那一眼的笑意,也是想让他放心,并且告诉他——人被逼到了极点,从此再无烦事。
这么看来,到底谁利用了谁,还未可知。
一个“要”字,他说得坦然,却并不理所当然。夏初七微微眯眼,迎上他温和的目光,忽略掉嗓子眼里的堵塞,轻轻一笑,“那得看我在你的眼里,是什么价位。若是不值钱,依皇太孙你的地位,不需一文,也可轻松到手。若是至宝,那你就得费些心思了。”
“魏国公客气了。”
在船上时,夏初七曾听陈大牛说过一嘴。
因为陌生,所以也害怕。
闭上眼睛,静默里,她不敢去看熟悉而又陌生的大街。
“谢殿下。”